“罢了,收起那些条子吧,也不用去衙门讨要了。”久久不语的陈文川说道,见儿子不解,陈文川说道:“你以为衙门里的那些新官是好相与的,你去了自讨没趣不说,平白还会惹来诸多祸事。”
“会有什么祸事,告示是朝廷发的,上面有理藩院总裁和领议政金铽的大印,作不得假,这欠条也是理藩院派遣的书记官亲自开的,也是真的,他们再蛮横,自己的帐自己得认吧。儿子是担心夜长梦多,就怕那李德灿一朝离开汉城,留守的官就不认了........。”陈子兴说道,他压低了声音,对陈文川说:“爹,儿子今天下午送那位书记官回户曹衙门,偶然听到有人说大王拒绝了天子封赏的朝鲜王爵,想要前往京城,自请其罪,以其屏藩一方,却失德侍敌为由,辞却王位,而且还说,朝鲜王室都曾屈身侍虏,无人可继王位,请归附天朝........。”
当啷!
陈文川手里的杯子落在了桌子上,他喃喃说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啊.......。”
陈子兴原本想要去捡杯子,却发现陈文川的手在颤抖,这对于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他连忙问:“爹,你怎么了,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陈文川摇头,他沉默了许久:“为父已经五十有七了.........。”
陈子兴不知道他要说什么,而陈文川说道:“当年随先王来到汉城的旧人,已经没有几个了,老而不死是为贼,说的便是我了吧,随先王死去的人真是好福气啊,不用在家国天下之间矛盾,也不用.........,哎!”
陈子兴似有无数的感慨,但最终也不过化为一声长叹。
“爹,你不要胡思乱想,大王当与不当这朝鲜王与咱们家有何干系,当年先王不过予您一饭一衣之恩,您却鞠躬尽瘁,难道还真要您死而后已吗,说到底,朝鲜的命运从来都不由自己掌握,说句不该说的话,丙子虏乱,朝鲜臣服满清,若是驱逐鞑虏的不是帝国而是朱明,又岂会对朝鲜轻轻放过,还不一样问罪李朝王室,说到底,先王与大王这些年所作所为,那些所谓虚与委蛇,也不过是难以接受夷狄为主的局面罢了,那些小动作,是往小了说是为了自己的颜面,往大了说是为了大明恩德,与当今帝国何干?”
陈文川当然知道自己儿子说的是实话,但他又岂能忘记是朝鲜大王让他活命,得保衣冠完整的。
“为父明白了,你吃饭吧,记着,明日去了户曹,万不可强求,更不要强出头,咱们陈家已经在这汉城安家立户,可不能因为一时意气,就惹来祸事。”陈文川道。
陈子兴不解:“不会啊,朝廷张榜公示,又是书契完整的,如何能不认账呢?”
陈文川苦笑:“认账,对谁认账,若你是良民功臣,他自会对你认账的,可若你不是呢,我猜来日你去户曹衙门,对方一定会找各种理由拖延时日,不予兑换,此后再去,怕是要再行审核了,查一查要债的这些人是何等背景,说不定还能找出几个满清余孽的漏网之鱼,为父问你,那些手持账单的人,有几个经得起审核的?”
陈子兴倒是不觉得自己经不起审核,关键看衙门讲理不讲理,若是衙门铁了心的不给,随意编造一些证据来,便可以把自己一家下狱问罪,别说要债,连身家性命都不得保了。
“那儿子该怎么办?”陈子兴问。
陈文川道:“你明日去了,只看别说,若是人家愿意兑银钱给你,你就接着,人家若是不愿意,你就莫要强求了。”
陈子兴张开了嘴,依旧有些不太乐意,但是想到如今自家已经不是官宦人家,只是普通百姓,所谓良民不与官斗,失去权力的他们又岂是人家的对手呢。
父子二人对坐,斟酒连饮,偶尔发出声音,也是筷子碰到碗碟的声响,一直到粥完全凉了,也没有人想起喝粥。
而第二日,陈子兴早早去了户曹衙门,那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正如陈文川猜测的那样,户曹衙门以军资需求日甚,财政周转不济为由,暂缓清账,让众人两个月后再来,当时便有人不许,闹将起来,陈子兴远远躲开没有参与,而过了几日,便是又有人遭遇了抄家问罪,列出的名单被陈子兴看了,他回忆起来,其中不少都是那日闹清账时候的领头的。
而等到说定的日期到了,陈子兴提着装满欠条和账本的箱子再去清账的时候,已经没有那么积极了,而待他吃过早餐到了户曹衙门,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个表彰大会的现场,一问才知道,有一些人人主动放弃了衙门的欠账,而获得了衙门的表彰,各家得到了‘忠顺绅民’的匾额,披红挂彩,像是中了状元一样送回了家,还免了各家三到五年不等的欠税,纳了他们家的子弟去学堂深造,将来好在朝鲜为官,而有大批人死硬着非要讨要欠款,就真的出现了陈文川所说的审核之事,一通审核下来,又是抓了大批的人,幸好陈子兴没有提交,躲开一劫。
陈子兴也是明白了,新朝这是赖账不还了,谁敢来要账就往监狱里扔的节奏,非但钱要不回来,还自投罗网,索性把手里的账本和欠条往衙门里一送,也换了一张‘忠顺绅民’的匾额回来,这东西倒真与护身符一般,有了这东西,衙门再不上门找麻烦,问罪清算的名单里自然也把陈家的剔除了。
“爹,这匾额挂哪里啊?”陈子兴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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