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整理了一下衣冠,面色肃然站在扶苏面前,躬身一拜:“陛下,臣已经七十有四,处理朝政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故想请陛下怜悯臣,容臣返回故里,颐养天年。”
“臣在此谢陛下隆恩。”李斯跪拜在地。
扶苏负手而立,显然对于李斯这一套说辞并不买账,道:“李相,你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臣……”
扶苏并未让李斯继续说下去,道:“朕初登皇位,正如冯相所言,朝局不稳,李相此时离去,不怕有负先帝所托么?”
扶苏心中无奈,他知道,如今能令李斯改变主意的,恐怕只有自己那位已经去世的父皇嬴政了。
而他话语之中又暗点冯氏,凭着李斯多年浸淫朝局的经验,自是不难明白话语之中的意思。
李斯淡淡一笑,道:“区区冯氏,对于陛下而言,何足道哉?”
“臣知道,陛下心中抱负不小,未来定能做出一番不俗的事业,臣在这里,对于陛下而言,亦是一种束缚。”
话语之中,李斯充满了对于扶苏的自信,或许这不是对扶苏的自信,而是对于嬴政看人眼光的自信。
他相信嬴政选择的人不会有错。
“李相……”扶苏话语加重了几分,显然并不愿意同意此事。
李斯脸上露出微笑,道:“陛下,臣有一人举荐陛下,是臣师弟张苍,与臣乃是同门,现如今在朝中担任御史,陛下可对其委以重任。”
“其人对于数术钻研颇深……”
扶苏挥了挥手,打断道:“李相,朕知道了。朕会令其做丞相府左丞……”
“然朕希望李相能够在朝中多留两三年,至少等朝局平稳,朕无后顾之忧之时,那时丞相在抽身而退。”
“这不仅仅是先帝的希望,也是朕的恳求。”这一刻,扶苏的姿态放的极低。
李斯皱眉看着扶苏,他不明白,为何扶苏执意如此,按照道理来说,自己退隐,扶苏应该喜闻乐见才对,就算是阻拦,也只不过是做做样子,可看扶苏如此,决然不是这么简单。
“陛下,这……”李斯颇有些疑惑的看向扶苏。
扶苏无奈叹了一口气,道:“李相,朕欲行变法之事,若无李相相助,此事推行进来,将殊为困难。”
“变法?”李斯有些惊骇的看着扶苏。
李斯的确没有想错,扶苏的确会做出一番不俗的事业,可是李斯没有想到扶苏的气魄和胸襟竟然是如此广博。
变法,在这个时代,只有胸襟远大,有着宏图抱负的君主才会动这样的心思。
例如战国时代最先拉开变法序幕的魏文侯,之后的齐威王,楚悼王,秦孝公,这些君主皆是一时无两的英雄豪杰。
同时得益于贤臣相助,皆是令自身国家强大起来。
曾经,嬴政也动过这样的心思,只不过那时天下初定,百姓连秦法尚且不能适应,何况变法之后形成的法令条文。
盲目变法,反倒是令地方生乱。所以,在很多时候,都是在商鞅设立的那一套制度上打了补丁。
非是不愿为之,实是不能为之。
而扶苏只不过这一语,便是令李斯明白过来,扶苏执意要自己留下的原因了。
变法,实际上就是一场彻底的深化改革,变革越是彻底,变法所产生的效果越大,得到的收益也是越多。
例如商鞅变法,在变法之前,秦国私斗成风,父子混居,百姓困苦,农耕不振,商贾不兴,六国卑秦。
可是变法二十年之后,秦国风俗大改,道不拾遗,夜不闭户,民间私斗被彻底禁止。
如此变法,连秦人一直以来所崇尚的风俗都强行改变,自是最为彻底,可是遭受的反扑也是最为严重。
若非最后商鞅身受车裂酷刑,继承之君主秦惠文王又是一代豪杰雄主,只怕秦国这变法最终也是要付诸东流。
扶苏心中无奈,原本变法之事,扶苏是打算极度保密,只有寥寥几人可知,待自己整肃完朝纲,便立即实行下去。
可是,李斯要请辞,扶苏就不得不透露一点了。
望着李斯,扶苏缓缓道:“丞相亦知,我前两年以来,走过这大秦不少地方,我大秦的法令不仅是在山东六国通行不畅,即便是我秦人的关中腹地,百姓未尝没有怨言。”
“这天下先帝是打下来了,可是,如何治理,却是朕苦思冥想之问题。”
瞧着李斯的脸色,扶苏继续道:“不仅如此,这军制朕亦是以为要变上一变。”
“新军之战力朝野共睹,然训练之新军不过是昙花一现,一战之后,只余下不过八百人,日后若再有大战,难道让这八百人再顶上去么?”
“即便没有大战,这些老兵也会随着时间的推迟,体力逐渐下降,到那时,新军建设意义何在?”
李斯此时彻底被扶苏的雄心壮志给震撼到了,仅仅是扶苏述说了这些,已然令李斯颇为惊骇了。李斯以此不难推断出,扶苏所要的变法,将是不亚于百十余年在秦国实行的商鞅变法。
而这样的变法最为艰难。
李斯心中隐退心思渐淡,不仅是因为扶苏执意要留下他的原因。
更是因为他是坚定的法家弟子,尽管受教于荀子,可是所思所学,皆是与法家抛不开关系。
法家精髓便是在于一个变字,商君书开头便已然点出了这一核心主旨:治国不一道,变国不法古。
而扶苏所要构建的变法,李斯又岂能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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