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霍听完,左右张望,那乞丐已不知去了何方。
小贩笑道:“公子不必介怀,就当是花钱买福缘了。”
走开几步,卫霍站住。
秦淮道:“我帮你把钱拿回来。”
卫霍一怔,望进他专注的眼眸,噗嗤一声笑了,心坎儿却温热几分。
他道:“钱都给出去了,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我刚看到他往北走了,可以追回来。”
“不用了,就当是买了一堂课,也算值当。”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他方才是忘了。只是那乞丐不欲受授,也永远都只是一个乞丐罢了。
殿试当日,卫霍与一众考生依次进入咏然殿内。
皇家殿堂内威严庄重,即使是两旁侍奉的宫女都有着端正姣好的容貌。可一众人皆低头敛首,无人敢在行礼之前抬头看一眼那金銮之上的帝王。
殿内静了片刻,卫霍忍不住抬头瞄了一眼,就看到昭御帝正伸长脖颈,咬住了一旁女子手中的梨片。那女子姿态纤柔,蛾眉臻首,婉约之至,身上着的衣饰素雅中不缺贵重,想必是宫中的妃嫔。
这是卫霍第一次见到他们陈国千万百姓匍匐于其脚下的天子,可天子和他想的却全然不同。
他想象中的帝王应是威风凛凛,气度非凡,不怒自威,可昭御帝看起来——
却像一头农舍中发福的猪。
心中突然生出这么个大不敬的比喻,卫霍自己的心肝胆都俱是一颤,立刻低下头去。
陈国的殿试从先帝时起便是分两种情况,一是皇上提前拟好题目,考生当场出声作答,二是与会试一样笔答,题目只有策论一项。
两位太监手捧卷上殿,所有人便知昭御帝选了第二种。
只有寥寥两道策论题目,大片的空处皆留给考生们作答,卷面素洁,如同一副未竟的水墨画,可留白妙技此时却用不上,得将那空处填得满满当当。
第一道问民生,第二道问帝业。
第一道不难,卫霍答完尚有一个时辰答第二道。
帝业,帝王之业。
卫霍不曾做过皇帝,不知晓坐在那龙椅上是什么滋味。离自己的现状太远的物事,人几乎是不会想的。
可也不难想到,哪怕是昏聩无比的君王,也都是希冀能在后世留一段佳话的。而不只卫霍明白,大殿上的任何一个考生都明白,这道题目他人哪里敢用,定然是昭御帝指明的。
卫霍想到自己先前大不敬的想法,侧首装作不经意地瞥了一眼。
帝王拥美人入怀,笑得开怀,监考的大臣们要么绕巡在走道中,要么眼观鼻鼻观心。
一种怅然浮上心头,卫霍突然有种冲动,提笔在那卷上写:
君且如此,帝业何成?
可他到底没想。
却不论对与错,他此时写得爽快,到头来牵连秦淮,两人人头落地,白白丢命,什么好处也没落着,不值得。
那什么是值得的呢?
卫霍感到茫然又困惑,大殿内气氛紧张,他却神思恍惚,想东想西,再回神之际,只有半个时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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