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翃昌心如刀绞地痛着,低喃着问:“你明知道……明知道药是什么,为什么还要喝?”
萧皓尘不曾想到叶翃昌会忽然向他摊牌,怔了怔,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叶翃昌的眼睛。半晌后,凉凉地笑道:“陛下说笑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啊……”
叶翃昌胸中痛楚猛如惊浪炸裂,痛到指尖都在发抖。
他们曾是恩爱两不疑的年少夫妻,曾是相携相护的至亲恋人。
可十年深宫算计,到最后,只剩一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他到底把那个肆意张扬的明艳少年折磨到了何等地步……他没有想过,没有问过。
他一心以为自己是个棋手,运筹帷幄,待到最后一子落下,江山稳固,情谊犹如少年时。
他从未问过他的妻子,累不累,痛不痛,是不是已经被伤透了心……
萧皓尘冷冷清清地继续抚琴:“陛下既然无事,就请回吧。”
叶翃昌慢慢坐在了萧皓尘身边,小心翼翼地抬手,缓缓揽住了妻子清瘦的肩膀,低喃:“皓尘,你恨朕,为什么不来骂朕,把朕踹进水里也好。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皓尘……我以为,你的性子,是不肯吃亏的。”
萧皓尘闭目轻颤:“陛下,当年是我年少,不懂君臣有别不可逾越,陛下不必再说笑了。”
叶翃昌没有再说话,事到如今,任何言语都已经彻底失去了意义。
他只能在这些虚无的过去中,痛苦地试图倾注自己全部温柔,竭力让萧皓尘能熬过这一日回忆的光阴。
萧皓尘被他抱得时间久了,有些慌乱,痛楚又狠绝地说:“放手。”
叶翃昌不舍得放,也不敢放。
当年的他为什么从未认真看看他的妻子,已经绝望到了何等地步。
叶翃昌低声说:“皓尘,我们会有孩子的,一个很乖很聪明的孩子,叫他小猪,好不好?”
萧皓尘又好笑又伤心,他觉得这皇帝今天是疯了。
可那双拥抱着他的手臂那么有力,耳边低沉的声音郑重地像年少时的誓言。
萧皓尘有些哽咽了,语气却淡淡的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陛下今日怎么转性了?孩子难道是一件什么玩物,陛下说丢就丢,说要就来吗?”
叶翃昌缓缓呼吸着,努力让自己做出活着的样子。
很快……很快皓尘就会记起他覆灭萧家的事了,不管他今天做什么,说什么,等到明天,皓尘记忆中的往事,仍然是他百般算计之后,覆灭了萧家,逼死萧景澜。
可现在,他看着一个痛苦着活在过去的萧皓尘,却再也无法像当年那样不闻不问,等皓尘主动向他低头。
他爱着这个人啊。
若是深爱,又怎么忍心看所爱之人承受如此苦楚?
于是叶翃昌紧紧抱住了怀中的人,不言不语,只是抱着,让皓尘当年所受孤苦悲冷,全都化为今日刺在他心口的锥心之刃。
皓尘……皓尘……
我亏欠你的情谊,生生世世已不得偿还。
等你记起一切,若不愿再见我,那我便永生永世只做一缕风,守着你,再也不会让你看到。
萧皓尘记起来的事情越来越多。
他记起自己喝下隔世花,他记起自己戴着假面与叶翃昌再次相见。
他记起了黄泉之下那一遭过往,他记起最后的最后,他和鬼医在天堑山的深林小屋中相对而坐。
鬼医问他,是否真的要想起所有的过去。
他想起来了。
九十九天过后,一切清明,二十多年的爱和恨,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当他最后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却只有一座小屋,屋外蔷薇开得不分四季,却不见了那个为他折下蔷薇的人。
叶翃昌不见了。
萧皓尘的眼睛可见鬼神,可他在花下坐了一天一夜,却再也没有见到叶翃昌。
那只厉鬼,离开了。
萧皓尘目光平静地落在画上,有蝴蝶从花间飞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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