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世花毒在花蕊,百年盛开一次,只长在阴气极重的逍遥谷。
入水赤红如血,味道清甜,如同三月新酿的花露。
皇后年少时爱饮酒,最爱新酿的花露。
那时皇上宠他,每年三月就命九州郡守摘取各地新鲜的花瓣,快马加鞭送到京城来,亲手捣烂了酿在深坛中。
年少的皇帝拉着年少的皇后,神神秘秘地跑到御花园后的假山中,小心翼翼地撕开油纸,献宝似的捧起泥坛,美目含笑:“皓尘,香不香?”
皇后深深吸气,隔着隔世花穿肠蚀骨的剧毒,好像又闻到了那年新酿花露的酒香。
他闭上眼睛,一行清泪滑下,落在了金丝绣花的朝服之上。
他们之间,怎么就到了这般地步。
侍女叮嘱完宫人们回来,却看到皇后把毒药放在唇边,竟是要一饮而尽的样子。
侍女吓哭了,惊慌失措地扑过来跪下:“皇后,皇后不要,皇后……把药给奴婢……皇后你不要做傻事啊……”
皇后缓缓眨眼,轻轻笑了:“你哭什么呢,这不过是一瓶花露,香得很。”
他把毒药封好口子,放在了桌上。
他早该知道,不管他如何努力,如何周旋,如何步步为营,皇权与萧家之间,早已成了你死我活的水火之局。
皇上不愿做个受制的君王,萧相国又怎会甘心放弃这些年苦心经营的滔天权势。
唯有他,唯有他,什么都不想要,什么都没有。
皇后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梦中是遥远苍凉的沙漠。
此生此年,此景此光。
他身在人间最奢华的琼楼玉宇,心却已是炼狱油锅中受千刀万剐。
年少的时候,他爱着一个人,便想一生一世,长相厮守。
可他忘了何为君王,也忘了他是臣子。
他妄想着和他的夫君在皇宫中做一对天下无双的璧人,可这座冷冰冰的牢笼,却紧紧勒住他的喉咙,试图把他掐死在金瓦红墙之中。
皇后还在睡着,皇上却来了凤仪宫。
凤仪宫的宫人敢拦天拦地,却也不敢去拦一国之君。
皇上畅通无阻地进了凤仪宫。
侍女轻声说:“陛下,皇后睡了,要奴婢去请皇后起身吗?”
皇上摆摆手,说:“你们都退下,朕自己进去。”
侍女福了一福,无声地退下了。
皇上蹑手蹑脚地走进了皇后的寝室中,珠帘一层一层慢慢掀开,珠玉玛瑙撞出清脆的声响。
皇后躺在床上睡着,长发落在脸上,眉头微微皱着,似乎并不是一个多美的梦。
皇上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慢慢抚开皇后脸上的发丝,小声说:“皓尘。”
皇后还睡着,没有听到。
皇上暗搓搓地轻轻摸向皇后的肚子。
皇后睁开眼睛,淡淡地看着他。
皇上被抓包,有点心虚地缩回去,又理直气壮地用狗爪子在皇后肚子上摸了两下。
皇后又难受又想笑,疲惫地撑着身体站起来,沙哑着声音说:“陛下有何事?”
皇上低声说:“你怀了身孕,为什么不告诉朕?”
皇后疲惫地闭上眼睛,若是从前,他应该阴阳怪气地嘲讽一番陛下难道想要。
可现在,他满腹心事,只能隐忍着十年来积攒的委屈,轻声说:“陛下,若萧家肯退,你肯放我父亲告老还乡吗?”
皇上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妻子,皇后还未真正从睡梦中醒来,目光迷离着,温柔且脆弱,像个无助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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