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谐倒在地上,只是眼巴巴望着他的妈妈,不停地喊她。因为牙齿松动,舌头被咬伤,这个孩子只能将“妈妈”发成类似于“嬷嬷”的声音。
被他叫作妈妈的女人离他有些远,他的目光需要拐个弯才能看见她。
妈妈一个劲埋头在厨房做菜。没有过来。
“哐当哐当。”
“妈妈。”
“哐当哐当。”
“妈妈……”
等打完了,饭也做好了。
吃饭的时候母子俩都很安静。只有“爸爸”在那里边吃边皱眉:
“……饭是夹生的,你怎么回事,这说不过去吧?”
“我辛辛苦苦做活,你就给我吃这个”
又吃了几口,男人就丢下他们出门去了。
夏谐也停下了筷子,低头拉他的袖子。他的衣服还是旧的,已经遮不住长长的胳膊。胳膊上此刻青青紫紫地覆盖着一块块的斑点。
他的脸上也开始重复妈妈的那种疲倦。夏谐在心里扳着指头点了一下,好像……半个月,没有去学校了?
不对……好像只有十天吧……
……五天?
正当他和这天数做着无聊的斗争时,妈妈终于近似麻木地抚一下夏谐的头发和脸。擦在脸上的那双手上面满是菜味和油味,引人反胃。
她用疲倦的声音说道:“谐谐。”
妈妈好久,好久没有这样叫他了。
被喊起的时候,夏谐有些恍惚。“谐谐”……那是谁啊。
曾经妈妈从不吝啬地一遍遍叫着“谐谐”,那意味着她在说“妈妈爱你”。而如今她只叫了一声,便停住了口,只望着他。目光里大概是在说:“你要学会懂事了。”
为了妈妈,你要学会懂事了。
可是夏谐不知道怎样才能变得更懂事。
夏谐被她抚摸着,一颗心却渐渐地凉下去了。
天下的孩子,有谁生下来便是硬心肠的呢。他们跌跌撞撞地张开着两只胳膊,朝他们父母走去,那是在渴望得到怜爱。然而长久得不到爱的处境,很快就让他们枯萎了,以至于变成一副奇怪的模样。
也许夏谐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凭他这副好相貌与聪慧劲,一定是百般得宠,说不定也会被养成一个性子娇纵的不得了的孩子。
可是没有也许。
事情既已发生,就不要再提凭空的幻想。
事实便是,渐渐渐渐,他从妈妈口中的“谐谐”,变成了林阙眼里的夏谐。
打着打着,“爸爸”好像厌倦了。
于是就到了那一夜。那是夏谐在灯笼街的最后一夜。
“爸爸”的胡子里,藏着一个阴晴不定的男人,而这阴晴不定下面,又藏着一个狡猾而精明的男人。
也许他专盯着夏谐打,也许他长久地打,把打变成了这个家里的习惯,只是在做一种铺垫,一种过渡。从这一步到那一步的过渡。
这一步是什么,那一步又是什么,夏谐都会明白的,只要过了那一夜,都会知道的。
那一夜,夏谐才知道第一次见面时,“爸爸”看他的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是物尽其用的意思。
和“爸爸”第一次见面时,他被妈妈的声音逼迫着慢慢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而这一夜,他被男人物尽其用地拖进去。
夏谐被一点,一点扯进去,最后几乎是半点,半点被拖进去。他头朝前,望着母亲,嘴里无声地在叫着:“妈妈。”
妈妈,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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