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何诗宜干脆利落的拒绝,“我得在这里守着你。”
“我又不会走。”
“不走我也守着。”何诗宜说,“是你自己说要我一直留在你的视线里的,我都记着呢。”
到这时林霰也已经察觉到何诗宜浑身上下的孩子气了。也许是因为从小就被管束着,何诗宜几乎没有童年。这种缺失,平时看不出来,但在某些特定的时刻,却会显露无疑。
大概刚才的亲吻和“仪式”,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才会把这种“幼稚”的一面激发出来。
这是一种毫无防备的姿态,只在最亲近信任的人面前露出来。
林霰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微笑。
何诗宜见状,又凑过来在她唇上亲了亲,然后才说,“你笑起来真好看。”
“我去书房,你来吗?”林霰没有理会她的话,从何诗宜的怀抱里挣开,坐起来道。
“我也去。”何诗宜立刻跟着坐起来,“但你现在去书房做什么?”她一边问一边麻利的跳下床,穿好鞋子,然后转身来扶林霰。
林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来到书房,便示意何诗宜扶着自己在画板前坐下。
何诗宜一边替她将新的画纸钉上去,一边问,“怎么突然想要画画啊?”难道是因为发生了好事太高兴了所以要画个画庆祝一下?
弄好了之后,何诗宜就退开几步,在林霰身后站定,把空间留给她。
美院的学生哪个画画的时候没被老师和同学盯着看过?尤其是林霰这种优等生,常常被老师当做范例牵出来遛,早就已经习惯了。握住笔之后,就将杂乱的念头都从脑海中摒除出去,沉下心来开始落笔。
一开始时,看着她画画的何诗宜神态还是很轻松的,甚至大半的注意力并不在画,而是在林霰身上。
但是渐渐的,随着林霰将线条勾勒完毕,显示出完整的轮廓,她的神色便逐渐变得凝重起来,甚至下意识的站直了身体,紧盯着画纸。
虽然只是个轮廓,但是何诗宜已经看出来了,林霰在勾勒的,是一个男人!
她原本不会画,或者说无法动笔去画的对象!
而且这一次,绝对不是从前那样比照“男版”何诗宜来画的,因为身材发型和各种比例都完全对不上号,甚至画中的男子还带着眼睛。
何诗宜已经隐约猜到林霰画的是谁了。
她这一生中,有两个影响深远的男性。一个是将她拖进黑暗的泥淖与漩涡之中的叶晓辉,一个是塑造了林霰这个存在最初也最坚定的那些品格的——她的父亲。
何诗宜定定的看着那个自己曾经在照片里见过的男人一点点在林霰笔尖浮现,忽然鼻尖一酸,眼底便湿了。
她知道这形象一定一直保留在林霰的心底,一天都没有忘记过。所以此时此刻,她才能没有任何停顿和犹豫的下笔。因为她不过是将刻在心底的音容笑貌,照搬到画纸上而已。
因为所站的位置,何诗宜看不到林霰的表情,但从呼吸来看,她应该也很不平静,却一直克制着自己,握着画笔的手始终稳稳的,没有一丝颤抖。
她对这幅画的要求一定很高,不允许自己有任何失误,留下瑕疵。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霰终于放下了笔,整个人往椅背上一靠,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她面前的画纸上,英俊儒雅的男子坐在椅子上,双手捧着书却没有看,而是抬起头往这边看过来。他目中含着温柔的笑意,就像是看到了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那天早上我出门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坐在书桌后面,抬头看着我说:路上小心。”林霰说到后面,完全无法控制的开始抽泣,眼泪大颗大颗的滚下来。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却仿佛某种令人触目惊心的谶言。
何诗宜走过去,在她身前蹲下来,林霰便将头埋在了她的肩上,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失声痛哭。
直到今天,她才像是终于相信,他们真的已经离开了自己。
何诗宜没有开口安慰,只是轻轻的拍抚着林霰的后背,让她不至于太过激动。因为她知道,林霰所缺少的,正是这样的一场宣泄。只有将所有堆积了数年的情绪都哭出来,她才能完全将过去放下。
林霰这一哭就是很久,直到她慢慢抽泣着睡着了,何诗宜试图搬动她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彻底麻木了。她只好小心的调整自己的姿势,缓过来之后,才把林霰抱回了卧室。为了避免她明天早上起来眼睛肿成葡萄,又去冰箱里找了冰块来给她冷敷。
这个过程中,林霰始终显得很不安,但也没有醒过来。
很显然,大喜大悲之后又全神贯注的作画,几乎消耗完了她所有的精力。
何诗宜脑子里却还是很清醒,不停地转动着各种念头,根本没办法安心睡着。但她也不着急,就这么躺着,侧头看着林霰已经开始安稳下来的睡颜,开始认真整理自己脑子里出现的各种想法。
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就这么不知道看了多久,暗夜里忽然传来一声渺远的鸡鸣。——说来奇怪,明明是大城市,平时也从来没有看到过养鸡的地方,但竟然会出现这种声音。不过,如果不是今晚没睡,何诗宜或许也不会发现这个神奇的现象。
鸡鸣之后就要天亮了,何诗宜这样想着,就躺不住了。
她小心的爬起来,去了厨房,开始准备今天的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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