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吧。
出院的那天下着雨,向宇在医院门口的小卖店买了一把伞,乘着淅淅沥沥的春雨慢慢踱步回去。
节后工人陆陆续续已经来返工,之前向宇看到的那些建筑垃圾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工地墙边公示了施工工程名、施工单位、和预计完工时间。原来这里是要建一个综合性商场配套附近的新楼盘。
向宇撑着伞在雨中站了一会,茫然望向空空如也的小巷。那些小巷里的温柔缱绻远得好像是上个世纪发生的,少年的笑和脆生生的声音也逐渐模糊。
玄关门口堆着的是半个月前向宇在附近的商场给少年买的保健品和日用品。商品装在喜气洋洋红色的袋子里,向宇蹲下身把保健品一样一样拿出来放在地上,药丸在瓶子时摇晃发出声响。
舒易这二十年是怎么过的?
他的舒易是不是仍旧在潮湿寒冷的小巷烧煤炉,早起用冰凉的水给养父洗床单,在玫红色碎花门帘外安静等待再也不会出现的向宇。
他向舒易伸手,让舒易爱上他,允诺了舒适美好的生活,却猝然彻底消失在舒易的生活。
他希望舒易可以早点忘记他,安心无虞地过日子,找一份好工作,拥有一个爱人和家庭;
他期待舒易仍在等待,在某一天出现在他们相遇的小巷口,对他说一句好久不见。
爱既是残忍和自私的。向宇舍不得舒易受苦,又无可抑制地希望仍能拥有他。
只是,舒易一直没有出现。
第10章
向宇在已经变成建筑工地的小巷口等了一月,没有等来那个人。
也许舒易已经放下他了。
这很好。
他需要一份忙碌的工作,充实自己的大脑和所有闲暇时间。
年后工作机会很多,向宇投了几十封简历,大概接到五六个面试电话。除此之外,他还找了当时打错电话阴差阳错带他到这座城市的猎头。猎头有点不愉快,舒易没有做满半年,猎头也没有相应的提成可以拿。
面试官对他节前突然离职的理由有所顾虑,毕竟公司不喜欢一个动不动就裸辞当天离职的不稳定员工。他坦言是个人原因,面试官点点头,让他接着等消息。
买了新手机,又交了半年房租,向宇身边留下的钱不多了。当初来到这座城市,他带的积蓄并不多,大多的积蓄留在了老家,作为他不告而别的些许补偿。
他的生活时钟大多如同往常一样,六点半起床,六点五十出门。
改变的少许不同是,每天他都会设置三个闹钟;早上吃好早餐他会打开瓶瓶罐罐的保健品,一粒粒药丸数好咽下;出门的目的地不是公司,而是门口的建筑工地。
附近的建筑工人都已经认识这个之前连续一个月在工地呆着、现在每天清晨准时出现在工地周围站着一动不动的男人。有人认出他是当初闹事的那个人,害得他们一个脾气暴躁的工友一整年的工资都被扣光还被开除。没人愿意靠近他,也不便驱赶他,毕竟他站在工地外围也不算打扰施工,他只是站在静静看着工地,表情阴郁。
每天清晨的罚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自我牺牲和自我满足。向宇自虐地站在永不再会相见的巷口遥望,好像看到二十年前那个干瘦敏感的男孩,搬着凳子偏过头望向巷口这边,他看不清少年的眼睛,却能清晰看到舒易右眼眼角下方的朱砂痣。
就好像多等一天,他就可以偿还舒易一天。
二十年,七千多天,或许三十五岁的舒易早就不需要他的偿还,三十五岁的舒易应该有自己的家,也许只有在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还想起十五岁遇见的那个男人吧。
他曾尝试着回到了原单位问之前来找他的人有没有留过任何联系方式。前台和之前边上的同事看到他时吓了一跳,短短半个月他入了一次医院,瘦了太多,双眼无神,只反反复复问那一个问题,显然精神状态不佳。
许久之前的路人没有人记得,向宇没有获取任何有意义的答案。那天他收到了一通录取电话,下周上班,工作内容和他之前的工作经验差别很大,工作强度高,工资和福利也相对之前更好,向宇犹豫了一会,过了五分钟回电确认会去。
他决定停止这种无意义的自虐。
舒易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家在哪里,甚至之前还找来过他的公司。
如果舒易真的还在等待,为什么不出现?
所以这很好,他的舒易已经放下他了。舒易应当已经有一个完整温暖的家,和一个可以蜷缩相拥的怀抱。
所以被困在过去的,只有向宇一个人而已。
向宇好像被无数绸缎网住困住,看不见未来望不清过去;他侧耳想听听梦里婉转的画眉鸣叫,却寻而不得。
他的心好像硬生生被剜掉一块,抑制不了血淋淋地疼。
这是舒易给他的惩罚,他将一生陷在这张网里,日日受煎熬。
这座城的春天很短,和熙的暖阳刚刚笼罩大地,梅雨天便悄然而至,向宇在新公司已经工作三月有余,渐渐习惯了高强度的工作。
平时晚上和周末常常要加班,向宇乐于如此,他就像一个永不停止的陀螺,在公司和家之间来回旋转;公司需要搭乘另一班地铁,上下班不再经过工地。工作经常忙到没有时间思考除了工作以外的事,向宇只在不加班的周末早晨,依旧驻立在工地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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