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是走还是不走?”叶鸯蛮横无理,翻着白眼。
方璋气结,站在床边瞪了他半天,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叶鸯闭上眼不去管对方,百无聊赖数着自己的心跳。数到第三百下时,笼罩在枕边的阴影移开了;又数了三十来下,房门发出巨响;叶鸯悄悄睁眼,屋内已没了方璋。
叶鸯霍地起身,从袖袋里摸出那颗圆珠,喜不自胜。叶景川只道他那句问心有愧是在对不合时宜的瞎胡闹赔罪,殊不知他另有所指。
暗中换走师父想毁掉的东西,叶鸯当然是问心有愧。
有愧又如何?
那丁点儿愧疚,不影响他办事。
圆珠本就归他所有,由他亲手处置,才合情合理。他想留,便留;他想毁,便毁;他想用,便用;他不想用,就暂且搁着——种种处置方式,皆任他挑选,这是他的自由。
叶鸯把圆珠往袖中一藏,重又躺回床上,心劲一松,呼呼大睡起来。
☆、第15章
火光冲天,杀声震天,眼前晃动的尽是人影,须臾之间又全数倒下,消散。烟雾缭绕呛得人直咳嗽,双目被烟熏火燎烧灼得疼痛落泪,泪水落在火焰当中转瞬再度蒸发。人与鬼的形体都在大火里扭曲,叶鸯跌跌撞撞沿小道向山下奔逃,老仆的手死死抓着他的,那枯干的指爪深陷入他手背上皮肉,勒出数道深痕,好似粗糙的老树皮在他手上重重摩擦,令他难以忍受。
恍然惊觉,似乎有另一双手不是这样的,那双手温柔,坚实,有力,虽有常年握剑留下的茧,但绝不像老仆的手那般会将他割伤。叶鸯模模糊糊勾勒出了那人的形象,他浮于半空,立于山巅,叶鸯傻傻望着,突然一道惊雷劈下,散去了好梦噩梦,催着叶鸯惊醒。
的确有一双手轻柔柔抚摩着他的额头,可惜并非他梦中所见那人的。叶鸯怔愣,望向方鹭,掌中仍握着对方的手指,而方鹭并未计较小辈的不尊敬,反绽出一个笑容来:“醒啦?见你睡得不安稳,想来是做噩梦,平日里休要思虑过多,常想些开心事。”以另一只手轻拭去叶鸯额角汗珠,续道:“不提此事,你伤势如何?可感觉好些了?若身体不适,切忌强撑,尽快同你师父说。”
他提及叶景川,叶鸯猛一哆嗦,这才发觉师父不在身边,守候在他身侧的竟然是方鹭。难不成方璋那小子转了性,终于舍得放人出来?叶鸯心念电转,一刹间想到许多,稍稍思考片刻,认定方璋会因方鹭此举而大肆报复,于是决定恶人先告状,把方璋扳倒之后再谈别的。
是怎样想,就怎样做。叶鸯伪装出一副吃力模样自床上爬起,张口便道:“不是方璋的错,师叔莫要罚他!”
“嗯?”方鹭心思单纯,极易上钩,当下急急追问,“怎的,他又欺负你么?”
叶鸯支支吾吾,半晌不语,这反应骗过了方鹭的双眼。后者轻轻叹息,微侧过头去望向房门那边,低声道:“他啊……就是那样的人。他既欺负你,赶明儿我教训他两句,给你出出气。”
出气可不够,还要打,狠狠地打,打到方璋以后都害怕。叶鸯暗自想道。
今日方璋大约和师父吵架了,才没跟块狗皮膏药似的紧紧贴在方鹭身上,叶鸯看着方鹭泛红的眼圈,只觉得方璋qín_shòu不如。天底下哪能有徒弟气哭师父?方鹭就是太娇惯他了,才把他养成个两面三刀的东西。
“师叔,您别太惯着他了,徒弟不服就得打,不打不听话啊。”叶鸯意图火上浇油,将方璋的形象破坏个彻底,“我师父成天打我骂我,您看我不是很听话?”他没脸没皮,专会自夸,能把阳奉阴违的事实歪曲作言听计从,他也算是个人才。
叶鸯的事,方鹭不很了解,但多少听叶景川提起过,因此并未把他的话太放在心上。方璋虽气人,终归没干出伤天害理的事,至少方鹭不认为他那是伤天害理。听他那么说,方鹭只淡淡应了一声,未说要打方璋,也未提要骂方璋。思及他先前对方璋的维护,叶鸯心里很不是滋味,当即酸溜溜道:“我师父要有您半分好,我也不至于那般怕他。都怨他凶,多大点事就沉着张脸,瞧着怪吓人。”
说到这儿,又打了个哆嗦,仿佛他师父是索命恶鬼,会追随着他的言语出现在他身侧。
“景川待你不差,你能少跟他犟,就少跟他犟。”方鹭却是向着叶景川,给他说了两句好话,“他早先回来过一趟,见你做噩梦,便在房内守着你,这会儿他不在,是到外头给你拿药。待他再归,你见到他,好好给他认个错,这事就算翻篇了,往后你得听话。”
认错?认什么错?听话?听什么话?寥寥几语,如同春风般和煦,又如冰雹般砸得人头脑发懵。叶鸯倒吸一口凉气,疑心叶景川忘却了家丑不可外扬之训,把石室中那一场冲突说给方鹭听,但看方鹭眉宇间忧虑重重,又仿佛不像是在说那回事。
保险起见,叶鸯放弃了追问。等叶景川回来,只有他们师徒二人的时候,某些话才更方便说。
方鹭的白鸟没跟着他,貌似是随着叶景川出了门。它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东西,叶景川那天损它,说它是个废物点心,它当时很气愤,转眼就忘得一干二净,不计前嫌地跟叶景川一道跑出去玩儿了。叶鸯面上不动声色,可他在心中早已对白鸟的举止嗤之以鼻,在他看来,这小东西不是傻,更不是馋嘴,说难听点儿,它压根就没有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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