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江州不做强行干预的那只手,在仇怨湮灭的前夕泼上新的血色,一切都将平静地步入坦途。
叶鸯或许会住在无名山上的小窝里,或许会跟着师父走遍海角天涯。
江礼或许能与小妹相认,或许掩盖秘密,在她身旁伴她度过一生。
江怡或许不会死。
无名山上或许不会发生意外。
……
可没有“或许”,没有“如果”。
该向谁讨债?欠了债的人都已死了,没欠债的也已死了,难道还要多添几条人命,方能算得上圆满?
江礼狠狠一抹脸,僵硬地转过身,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江夫人已骇得说不出话,只颤着手为他拂去面上尘土。在尘灰遮盖之下,江礼的双眸依然明亮,江夫人恍然了悟,原来他从头到尾都是清醒的,不曾被人迷惑心智。
“我儿。”江夫人喃喃道,“你要回家来。”
“我终有一日会去找您,但不是现在。”江礼低声说,“不是现在,也不回南江。”
他态度坚决,令江夫人无言以对。南江暗卫没能拦住方璋,看样子也没能追上,此时恰好折返,江夫人扫了叶鸯一眼,摇了摇头,擦擦眼睛走向停在不远处的马车。她带来的暗卫们并不多话,见她要走,便提起铁笼和里面的狼,随她一道离开,叶鸯松了口气,猛然发觉自己已冒出一身虚汗。
“你过来。”江礼忽然道。
“我不过去。”叶鸯双腿一软,忙扶住墙,“我怕你捅我。”
于是江礼收了剑。
☆、第89章
“气虚体弱,内息不稳——你可真会给我找麻烦。”清双从盆里捞出一块湿哒哒的布,甩到叶鸯脸上,温热的水顺着他脸颊往下淌,在枕边浸出深色痕迹。叶鸯想张嘴跟她扯皮,怎料才一开口,一股气呛入喉管,竟把他刺激得不停咳嗽。
清双以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盯着他,伸手拿开那块湿布,道:“一会儿不盯着你,你就跑出去作天作地。你若死了,我回头还得挨骂,你做什么偏要去送死?”
“我这不是没死?”叶鸯随手抹去逐渐滑落的水滴,坏心眼地将它们蹭在清双袖口。清双好端端的衣裳登时深一块浅一块,好不滑稽。
只要叶鸯想跟别人讲废话,必定可以漫无边际地胡扯上一天一夜。清双懒得与他多作纠缠,把湿布叠成小块,给他擦脸。她下手粗暴凶狠,叶鸯的脸皮都要被她搓掉一层,疼得嗷嗷直叫,终于不在捣乱之事上多花心思。
江夫人未能成功带走儿子,兴许受了打击,干脆一走了之,再没回过这家客栈。女鬼一事,叶鸯与方璋默契地绝口不提,但他们不提及,江礼照样能猜。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房中,又莫名其妙地留下一把他曾带在身上的小刀,确是他母亲能做出来的事。
然而江礼仍未知晓,当母亲把小刀塞进叶鸯手中的时刻,叶鸯究竟是睡着,还是醒着。
他总觉得叶鸯无时无刻不在做梦,可叶鸯的表现,却又让他感到此人每时每刻都很清醒。叶鸯是在清醒地做梦,还是在迷惘地前行,江礼暂时给不出答案,他怀疑某些人能一边正常,一边发疯。
质问母亲的那股劲头已经过去,江礼身心疲惫,抱着剑转出房间,留下清双一人照看叶鸯。清双倒不觉得他做甩手掌柜,她所有的坏脾气一股脑儿倒在了叶鸯身上。她历数叶鸯诸多罪状,从挥霍无度讲到嗜睡如命,再从惹是生非讲到讳疾忌医,直把叶鸯贬得一无是处。叶鸯明白她在说气话,也不反驳,只静静地听她唠叨,须臾之间,居然又想起了无名山上的时光。
往事如走马灯一般飞掠,叶鸯心惊,暗道不好。这恐怕是死亡的先兆,他得抓准时机,完成未竟之事。他摸了摸额上软布,略有一些茫然,但这一丝迷茫顷刻逝去,他伸手一拍床板,道:“叫江礼进来。”
“做什么?”清双疑惑,却仍旧依言照办,将门打开,扬声唤江礼进屋。此刻恰是一整个夏日里最炎热的时候,人与牲畜都在打瞌睡,是以清双的嗓音未曾被嘈杂淹没,直直钻入了江礼耳中。江礼诧异回首,走进房间,看到叶鸯背对他侧卧,喊了两声,竟没人应,心中狂澜大作,慌忙去探鼻息,发觉人还没死掉,这才松懈下来,颓然坐在床边,神情落寞。
“忽然叫你进屋,又什么都不说,这人真有意思。”清双哂笑,端走水盆。她离开时没有带上门,穿堂而过的风轻撩帷帐,拂过江礼鼻尖,他正出神,冷不丁被吓一跳,立时弹了起来,惊惶不可名状。待到看清那经过的仅仅是几块布而已,他烦闷地捏了捏鼻梁,自床边拾起佩剑,又回到了廊上。
他不能一边想着南江,一边看着叶鸯。他无所适从。他做不到这样。
他想他的选择是对的,然而更多人恐怕无法接受。淡忘似乎是无奈之举,江州曾对他说,只有弱小又卑劣的人才会淡忘。他几乎不敢想象江州如果看到他的内心,会说出怎样的话来劝他放弃那种不切实际的念头,放弃改变为仇恨而存的南江。
叶鸯比他不幸,或许也比他好运。
在他无能为力的时候,叶鸯已经能够尝试着改变自己的命。
北叶消失得太早,而它的消失,铸成了如今这个与江礼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叶鸯。
叶鸯对自身的评价极低,江礼听过他的醉话。不过,倘若世人都要按他的标准进行自我评判,那么世间将要充满废物,再无一个能
喜欢拒绝出师请大家收藏:(m.66dshu.com),66读书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