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淮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停下来,他俯下身大口地喘着气,伸手去摸心的位置,什么也摸不着。
怎么会没有呢?怎么会没有呢?
他明明记得,他应该还有些什么,有些什么在前面等着他,或许是一间屋子,或者是一口井,让他躲开这场大火。
他抬起头,发现火焰的滚滚浓烟之中,隐约出现了一间宁静的小院,灯火如豆,人影在窗纸上投映,相比这熊熊大火,好似一个躲开一切痛苦的世外桃源。
身后火舌追了上来,他又跑起来。他感到心口空荡之处,好像被填上一点东西,尽管那不是“心”,但是可以支撑他逃离一切的,或许是“救赎”。
这次他的身体终于不再像上了枷锁般的沉重,双腿轻盈起来,从浓烟中倏忽穿过,连一点火硝味都没闻到。
那可怕的噼里啪啦的燃烧的声音,像厉鬼沙哑的怪笑,也终于被他抛之脑后。
方淮跑着,甚至明知面前有火,他也大步跨了过去,为了那好像“救赎”的东西,他连疼痛都忘记了。
终于他到了院门。这时他却产生了胆怯的情绪,似乎所确认的“救赎”,又变得摇摆不定起来。
他变得小心翼翼,绷紧全身肌r_ou_,一级一级踏上台阶,不敢推院门,侧着身闪了进去,屏着呼吸,一步步靠近那屋子上人影摇动的窗纸,那小小的灯火。
走近了,屋里传来模糊不清的低语,他没有敲门,方才还从烈火中穿过,此刻却打了一个寒噤,抱紧双臂,蹲在了有温暖灯火的窗檐下。
他空荡的心口又有新的东西在跳动,但不是“心”,而是“恐惧”。
屋中人的喁喁私语,此时也清晰起来。
“……再过数月,便可功成……”
“金丹……现形……”
“剖出……”
他紧紧抱着双臂,瞪大眼睛望着地面,随即猛地站起身来,吐出一口血来。
屋子里的对话戛然而至,屋门“吱呀”地打开了。
他这才发现,屋子里根本不是人影,而是烈火!绞缠着狰狞的黑烟,争先恐后从屋门内喷出,比先前的大火更可怕百倍千倍!
而这时院子外面的大火,也像千军万马般,势如破竹地冲进院里来了。
他就那么站着,无处可逃,也不想再逃了。他自己就是一口已经枯竭的井,无言地睁着眼睛凝望这天空。
在无数的结成人形的火焰包围住他时,天空忽然传来一声惊雷,随之“哗啦啦”的倾盆大雨,倾泻在他脸上。
方淮蓦地睁眼。
视线所及是深浅流动变化的雾气,还有男子线条坚毅的下巴和嘴唇。
他一下坐起身来,才发现自己居然躺在人家膝盖上。
他睁着眼睛,还暂时没从那个梦里缓过神来,等眼中有这陌生人的面孔时,才觉出尴尬来:“啊——修炼着修炼着,居然睡着了。”还拿人家大腿当枕头?!
男子无声地看着他,忽然伸手,抚摸上他的脸。
方淮下意识后仰一躲。
男子手停在半空,随后食指在木舟上轻划道:“你流泪了。”
方淮一摸自己的脸,这才觉出满手冰冷,满脸都是这冰凉的泪水。
原来梦最后下的那场大雨,是他自己的眼泪?
男子又在木舟横木上写道:“你接着休息。”随后转过身去,继续击杀攀附在木舟两侧的妖兽。
方淮看着他的背影,用衣袖将眼泪拭干净了。接着打坐。却怎么也没法摒除杂念进入冥想了。
方才的梦,应该是原文里余潇的亲身经历——被娄长老和“方淮”背叛的经历。准确来说,应该是那种经历的意象。那大火,正是将余潇逼往绝路的人和事,而他则在梦境中扮演着余潇本人。
而他为什么要做那样的梦?还是思虑过度导致的噩梦,还是什么外力所致?
明明一切已经不一样了啊。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望向那无尽的浓雾,皮肤似乎还感受得到那被烈焰灼烧的痛楚。
有修为高强之人结伴同行,不出十日,方淮和那男子就踩上了瀛洲有人烟之地,经过几个偏僻的渔村之后,来到瀛洲的第一大城——燕乌集阙。
此城正和瀛洲通向海那边的云鹿的港口相连。方淮和那男子并行来到城中,在一家茶馆坐了,方淮便道:“我急着渡海回去,兄台你呢?”
男子伸指在桌上写道:“我也是。”
方淮道:“那……”他没说出口,男子已写道:“同行。”
方淮挑挑眉道:“好吧。那么,好歹做了一路同伴,敢问兄台的名讳?”
男子手指稍稍抬起,却停了一停,才写道:“连殊。”
方淮也不在意那是不是他临时编的名字,便笑道:“连兄。”
这时小二上来上茶,方淮便趁他斟茶时问道:“请问‘海蜃’现在在这边还是去了云鹿?下一次开船是什么时候?”
小二道:“客官您要过海啊?哎哟,那可不巧了,下一班船要到两个月之后呢。”
方淮微微皱眉道:“‘海蜃’不是每二十三天一来回吗?怎么还要等两个月?”
小二道:“看客官您就是住的地方偏远,不晓得八年前一件大事。”
九年前?方淮眉毛一挑道:“什么大事?”
小二道:“八年前,云鹿城许家的大少爷到瀛洲来办事,谁知坐船回去的时候,忽然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许家为此从云鹿到瀛洲,闹了个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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