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沈郎,这樱桃毕罗尚温,且吃上个充饥。”
见沈光终于修订完最后那卷乐谱,高力士从怀里掏出纸袋,取了枚樱桃毕罗递给沈光。
“那便多谢冯翁了。”
接过那入手尚有余温的樱桃毕罗,沈光自是吃了起来,这毕罗类似后世的烧饼,各种馅料的都有,这樱桃毕罗算得上是长安城里最有名的小食之一。
沈光来到长安城后,便待在石府里没怎么出过门,他还是从自家手下那些龟兹良家子和汉儿们口中听说了那诸多的美食。
“叔父,沈郎君,吃茶。”
麦友成彻底把自己当成了跑腿打杂的,他先前被赶出去买手炉的时候,还买了些茶饼和佐料,直接煮了茶汤,眼下他便满脸讨好地奉上了那加了姜丝、橘皮和盐调味的茶汤。
高力士接过后很自然地喝了起来,他母亲娘家虽说是将门,可开元以来内地重文轻武,他这个侄儿虽然是个武官,可是这舞刀弄枪的本事一般,反倒是煮茶听曲这些附庸风雅的事情熟门熟路。
“麦兄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
满头汗的麦友成忙不迭地说道,高力士虽是自家叔父,可他这个侄儿也没得过多少好处,倒是这位沈郎君,和叔父初次相识,两个人便能言谈甚欢,岂止是欣赏所能形容。
亲手磨墨,让他去买暖手的手炉,还把樱桃毕罗揣怀里给热着,这些麦友成都是亲眼见到的,就是当年李太白在叔父这儿都没这待遇。
“麦兄不如也坐下吃杯茶。”
沈光的声音让麦友成回过神,放下心中的嫉妒后,他发现这位沈郎既年轻又好看,说话客气,没有恃才傲物的臭脾气,比起那位性情桀骜的李太白好亲近得多。
“坐下吃茶吧!”
高力士见自家侄儿看向自己,缓缓点了点头,麦友成这才欢喜地坐了下来。
沈光轻轻喝了口茶汤,那樱桃毕罗甚是可口,不过很甜腻,让他意外的是,这茶汤不是很重口,居然还能喝得下去。
一碗茶饮罢,高力士自将最后剩下的那枚樱桃毕罗吃下肚后,擦了擦手,才拿起沈光最后修订完的两卷乐谱查看起来,这时候他已经能肯定沈光在音律上的造诣绝不弱于李龟年几人。
盖因他先前所看的乐谱里,有几首还是前不久刚从梨园里传出去的,沈光绝不可能提前有所准备。
翻看着最后两卷乐谱,高力士很快便双目放光,比起前面那些乐谱,这两卷乐谱的原曲皆出自李龟年这位当世大家,不过这两卷乐谱里面错漏处极多,应当是事后记下来的。
这两首原曲,高力士恰恰很熟悉,因为圣人前两年时常命李龟年演奏,就连他也能弹奏应和,所以沈光对于错漏处的改动让他最是惊讶,因为那和李龟年的原曲截然不同,而是重新编了新曲,叫他忍不住哼起了调子。
“曲有误,沈郎顾,真是诚不欺我,沈郎这改动,想必李大家见了,也是要为之赞叹的。”
过了良久,高力士看完那两卷修订完的乐谱,方自叹道,沈光重谱的地方比起李龟年的原曲不遑多让,甚至以他看来还犹有胜之。
“冯翁谬赞。”
沈光知道这两首曲谱是李龟年所作后,心中也略微放心,因为李龟年的作曲固然精巧,但大体上还是受限于时代所宥,如果只比这个时代的音乐,他肯定比不过,可如今大唐盛世,正是人们追求新奇变化的时候。
尤其是音乐,那是跨越时空和文化的艺术形式,不像诗词歌赋,只有熟悉语言文字和文化氛围才能感受到那种独有的美感。
就像是正在火烧城拼命学习唐言汉字的福卡斯,他是无法理解唐诗的瑰丽宏伟,同样这个时代的唐人也无法理解希腊的史诗和雄辩以及修辞。
只有音乐,即便是不识字的贩夫走卒,不同国家的人,也能理解音乐中所蕴含的情感。
“老夫厚颜,不知可否请沈郎割爱,将这些曲谱赠与老夫。”
高力士起了爱才之心,他相信自己打听来的那些消息,远不如将这些曲谱带回去献给圣人,更能说明沈光的才华。
“冯翁拿去便是。”
沈光自然不会拒绝高力士,说话间他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下筋骨道,然后看着窗外日影偏斜,“冯翁,时辰不早,小子也该告辞了。”
高力士让麦友成收拾好那些曲谱后,同样起身道,“时辰确实不早,老夫也要归家了,不知沈郎明日可得空闲,来老夫府上叙叙。”
“小子最近几日还正空闲,不知冯翁府上在哪里,明日小子一定登门拜访。”
沈光略作迟疑后便答应下来,而高力士则是笑了起来,然后说出了自家府邸所在,“老夫就住在长兴坊,进了坊门后往大街直走,第三个路口左拐的第二家便是。”
麦友成在边上听到后,差点没露馅,因为自家这位叔父报上的却是他的宅邸,也不知道这位叔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小子记下了。”
“这些乐谱咱都要了,不用找了。”
麦友成收拾完曲谱,喊了坟典行的伙计,给了吊大钱后,便拿着东西跟在高力士身后,他这时候心里想的都是难不成叔父今晚要住在自家不成。
“冯翁慢走。”
沈光送走高力士后,方自施施然出了门,这时候那憋了一下午的石府家奴才忍不住问道,“郎君不是要结识这位高公么,何故故作不知?”
“不可说,不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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