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飞声仿佛在李莲花的偏房里扎根,好不容易寻到机会宿下,哪有搬走的理?李莲花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好好的府邸不住,怎么非要和他挤一个破宅子是什么理?
今夜案前烛火吹落后,偶有流萤在窗口徘徊,像是停了许多星光。
李莲花愣了一愣,昂着脑袋看了一会儿,似被这点点飘舞的萤火所惑,一时浮出傻呆呆的神情来。
耳边传来有些沙哑的低声,“小花先生,睡吧。”
李莲花脖子一梗,“啊……你叫我什么?”
有一只手伸过来,压住了他的腰,躺在他外床的笛飞声也不起身,只是脸朝着他,一字一顿地道:“小花先生。”笛飞声从来无非就是叫他李先生或是先生,更早的时候也直接叫李莲花过。
寻常日子里,两人都是各自睡自己的床,今日夜晚清凉了些,笛飞声便心血来潮要与他一起睡,由是才有了笛飞声躺他边上的状况。
黑暗里瞧不清笛飞声脸色,只能看微弱的月光和萤火勾勒他比自己硬朗许多的轮廓,若是来日长成,必然是气宇不凡的人物。李莲花叹了叹气,很无奈纵容地也躺下去。学生长大了,管不住了。
笛飞声的动作很自然,不论是搭先生的腰还是按先生的肩膀,从容地像是做过千万遍。在李先生听不到的地方,他在默念清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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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飞声这等自视甚高的人,愿意放下来与他这等普通人亲近时,其实做事也是一等一的用心。
比如李莲花走了一趟远路,这万般无用的书生就把脚磨破了。啪叽一下就形象不雅地摔在自家的门槛上,被笛学生捡了起来。
笛飞声就坐在与他不配的小木凳上,面前是一只盛温水的木盆,给坐床榻上的李先生脱鞋除袜。
李莲花被他握住了脚踝,只感到别扭得很,十分不好意思,“诶诶……我自己来。”
笛飞声面沉如水,冷淡道:“坐着。”
李莲花噎了一下,只听这一句,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被学生给批了,明明是自己坐得高些,却感两人位置霎时互换,仿佛他才是那个不听话的小孩。他又叹气,只能认命,笛飞声要干的事,他的确拗不过。
李先生的脚踝一只手可以圈过来,常年不见日光,便比面上更莹白几分,那一条踝骨旁的青色脉络也清晰分明,倒是磨破的地方显出些肉色和淡红。
笛飞声将挂在木盆边缘拧干的白布巾拿起,耐心地沿着破皮处给李莲花擦拭。
笛飞声垂头,发丝滑至手肘,并不分眼看他,只拿着布巾一点点沾水擦洗。李莲花兀自感到脸上发烫,他一个粗人,何曾被人这样对待过?只能僵直着腿脚不敢乱动,手指攥了又攥,发出一点汗意。
李莲花心中有事,自然觉得脚上也直痒痒,欲逃之时又被笛飞声扣住,只能横躺在床上,脚被笛飞声夹在手臂底下,钳制住擦了什么李先生自己绝对买不起的药膏。待到脚底微麻混着凉意,不再有痛感了,才算完事。
他朝天躺着,两眼瞪着房梁,心道,这被人精心伺候的福气,他这等穷酸惯了的人实在消受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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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前李子树结果了,不多,零星三五颗,藏在叶中。
小宅中有远来客,先生为其沏茶倒水。那人穿得很好,大约是京城人士,笛飞声一眼就可以看出那料子值百千金,衣裳绣纹也是京城时兴的。其实他家中也时常有京城的新衣送来,只是他素着青衫,从不穿那些‘花里胡哨’之物。
只是衣裳这般精贵,人却像吃不起粮食一般,瘦得像个鬼。
笛飞声不插话也不作声,似乎是全然不在意此人从何处来,找李莲花又做什么。只是听他俩颠三倒四、乱七八糟、不清不楚的聊天,讲起很多过去之事,全是笛飞声未曾参与经历过的事迹,他一点都没有听到过。
李莲花竟还在京城短居过?明明看起来差不多大,这人竟也是李莲花的学生?
况且看起来这两人,实在是相投得很。至少比起学生与先生,更像是阔别许久的知交好友,有天南海北讲不完的话。
他前几日还为与李先生的亲密沾沾自喜,如今看来压根不算什么,和这旧日学生一比,亲疏立现。笛飞声面色不虞,却也不言。
送别之时,方多病说这地方寒酸,大约住惯了京城,都觉得京城不够繁华,更何况京城之外?还问李莲花要不要回京去,给弄个大宅子养老云云。
李莲花啊了一声,还没来得及摆手婉拒,就听笛飞声那房门砰得一声,闭紧了。
他吓了一跳,愣愣回头看了一眼,这是怎么了?笛飞声从来自有分寸,发脾气真真是头一回,他做梦也没梦到过。
方多病哈哈大笑,你去哄哄吧,不过是个毛孩子,还没本少爷气度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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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飞声听到李莲花在外头小心翼翼地叩门,他也知不该在意这些‘无谓’之事,父母在他四五岁就离家出游,从未管束教导过,也不怕他养成什么纨绔子弟败完偌大一个笛府。因而他从小没置气过,没人值得他置气,也没人会敞开怀抱来容他置气。
没想到这么大了,却和先生动气。
他听到李莲花敲了敲门,不见回应,脚步声又慢吞吞离开了。他心头顿时又被笼盖了不少乌云浊雾。
憋了半日的气,他再开门时已是半夜三更,先生自然也不在门口吹风。
遥望夜色去,他见先生屋中还有一盏灯火未熄,飘飘忽忽,孤孤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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