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一道淡紫电光掠过,李莲花有那么一瞬间又看见了那张狰狞的遍布棘皮的‘鬼脸’。不过他发起寒毒时眼睛向来不大好,只那么一刹那,眼睛就像被电光灼伤了,看不真切,朦胧一片。
崔拂首站在门口,含糊不清地哼笑道:“锦缠道死了不成?竟把药给你……”
李莲花背靠着石座,他的脸色一点也不意外,只是有些无奈道:“呃……不论如何,这药我已经吃了下肚,你就算是杀了我也没用了。”
他心道,笛飞声到现在还没有来,看来一时拖着他的人应当不少,而他如今一个人,是万万打不赢这缩头乌龟的。
滂沱雨水一瞬如注,积攒了许久的分量倾泻而下。庙顶的砖瓦被密集雨点打得噼啪作响,听起来这庙像是快塌了。李莲花攀附着石座,勉强支撑身子,他不敢有片刻的大意,因而压得喉头紧涩。
雨声泠泠之中,忽有噌的一声短暂的动静,李莲花微微抬头,隐约看见淡金的光点一线而过。那是金露刀出鞘,随即裹狭风声迎面而来。
崔拂首从进门到出手,除了说了一句话,片刻没有犹豫,大约他自己也明白,那些人拖不住笛飞声多久。
李莲花闻声而动,矮了矮身子,连忙就势往旁边一滚。那刀子几乎逼着李莲花脖颈过去,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他这就地一滚,顿时掌心被地上未扫清的尖石瓦砾割破,一时几颗碎石嵌入皮肉里去,只留下袖摆上血迹点点。
李莲花滚得狼狈,他一边受着寒毒的罪,虽只是发力一回,也足以令他精疲力尽,一时不能再动。他喘息之间,只觉得更加恍惚了,原本以为少说得挨上一刀,不料他竟然砍不中?
拉开这几步之距,崔拂首偏过头来。他忽然嗤笑一声,甩手把面纱斗笠摔落在地,他一步一步有点诡异的歪斜,脸色却似欣喜若狂,配上他那张似遭火燎的脸,诡异得令人怀疑这是鬼来索命了……
李莲花只得侧着缩起来,四肢百骸是钻心的痛,寒气道道逼进他经脉之中,直要将他活生生拧断碾碎一般。他脑袋里一片混沌,他将脸贴在地面上,听见千万雨水滚落溅开的嘈杂,又感到地面因屋外雷声不绝而时时震颤,声声如擂鼓。这之中埋藏一个很久没有听过的声音,在他心里嘶喊……要撑下去……要活下去……不能轻易放过……
这种少年人的音嗓,真的很久没听过了。有一瞬间他鼻尖似乎又闻到旧日海水的腥咸,昔日沐血的种种,不由分说地在记忆里复苏起来,恍如昨日。
李莲花攥紧了手,使得破开皮肤的碎石深深埋入白皙手掌之中,血珠聚成细流,自指缝缓缓而下。如今的他,早已不如当年决绝顽强了。
他摇了摇头,力图清醒,好歹吃了人家的灵药,总不能不明不白死在这头,岂不是暴殄天物……额头冷汗流下来,又滑进他眼睛里,一片刺痛模糊。
崔拂首的眼睛亮得几乎迸出光,他伸腿狠狠踏下,踩中了李莲花那条毫无知觉的右手,好令他逃脱不得。他又举起自己的那把刀刃,云中惊雷落地,把它照成雪白晃眼一片,这一刀朝着李莲花心口果决挥下!
刀锋未至李莲花衣襟,崔拂首却忽然惨叫一声,刀势戛然而止。
只见他腿上,正插着一把雪亮的匕首,依模样来看,是一把简单的防身小刀而已。但这把匕首扎得很深,顿时鲜血如注,浸湿了李莲花右边袖口。
李莲花叹气,他方才拼力一次,现在想握紧这把匕首,手指却在一根根不可抑制地松却。他已经不剩多少力气了,嘴唇冻得发白哆嗦,呼出的气满口冰凉,齿列发颤。其实他也并不是很习惯打架阴人,只砍中这一下,也是极走运了……
崔拂首巨痛之下怒极,目眦欲裂,顾不上自己的脚,只迅疾伸手去抓李莲花的衣襟。与在山上的情形不同,今天他是打定主意要送李莲花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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