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能让妖灵儿在这奚禹第一高楼观赏整座王城,他包下了整座醉霄楼。
此时,便是揽着妖灵儿,倚着凭栏,望着满城夜景。
各条街市,灯火簇团,直比天明。
楼下伶人,起舞唱腔,直入云霄。
天上人间,当属眼下,万庆聚齐。
“吴哥,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真正过新年。”妖灵儿靠在吴章的颈间,柔声说道。
“以后每一年,我都陪你。”吴章看着这满城新色,回道。
妖灵儿轻轻笑了,说道,“那时我还小,不懂世间是非,稀里糊涂地进了尘香阁,在那里做了好些年的香女,会舞、作诗、起画、弹琴、下棋、赏花弄茶、品酒论剑,我每一样都学了。”
“他们要我在节时于会堂之上会舞讨好香客,我答应了。这一应,便是好些年好些年,我都忘记了,自己到底会了多少支舞了。”
“后来阁里的琴师走了,却了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再也不曾回来过。他们有时让我顶替他,为达官贵客弹琴唱腔。”
“我曾遇到过一个官人,他心悦我,可却要我陪他醉酒,我不知何意,阁里的头牌姐姐见我单纯,便是替我拦下了这一遭,自己却再也不是头牌了。”
“你知道么?阁里的头牌一旦没了chū_yè,便不再是头牌。我记得,她是有心上人的,可她为了我,离了那心上人。”
“再后来,我开始练起剑来,管事说,江湖人杂,说不定还会遇上个剑客,让我好生备着。于是啊,我便没日没夜地练起长剑,你看看,这手上还有茧子呢。”
“等我长些了,管事见我整日练剑,一身的戾气,觉得晦气,便又教我如何赏花弄茶,如何品酒,我啊,当时醉得一塌糊涂,把他最爱的花瓷瓶都给打碎了呢。”
“结果,你猜怎么着,他竟是罚我去洗了一个月的衣服,那可是整个尘香阁的衣物。我的手都起泡了。”
“再后来,再后来……我便不再会舞,因为我想离开那里。所以,我便挑着客人,只管我喜欢的,只管是好人。”
妖灵儿的眼中渗出一丝泪光,却仍然挂着笑。她转过身,看着吴章,满含柔情。
“再后来,我遇到了姬安君,遇到了这个带我走的人。”
“最后,我遇到了你。”
妖灵儿盯着吴章的眼睛,伸手轻轻抚上他的脸庞。
吴章静静地听完妖灵儿所有的话语,静静地记住每一个细节,细细地想着她每一次遭遇。心里疼得紧。
他从未开口问过妖灵儿的过往,他想应是酸涩辛苦的,不想引起她的伤心事。可没想到,她倒是自己说了出来,诉说得那样平静,似乎只是一个人的故事,一个与她无关的人。
偏偏这个人就是她自己,她怎能那样轻描淡写地诉尽苦楚呢?
“我曾想过很多有关舞阳公主的事情,我以为她是一个温婉闺秀,倒不知,来的人,竟是你。”吴章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置于心口,温柔低开看着她,又说道,“好在,来的人,是你。”
妖灵儿轻轻勾了勾嘴角,浅浅笑着。
“灵儿,我于此生,愿与你生生世世,相守到老,白首不分离,你可许我?”吴章柔声问道,眼底柔情汪洋似海。
妖灵儿看着他的眼睛,轻轻点点头,嘴边一抹浅笑,好似春日里盛开一朵桃花。
看着妖灵儿轻轻点头,吴章伸手将她圈入怀中紧紧揽着,一手轻柔地抚着她的长发,嗅着发间的清香,心里一片柔软。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不明之色。
大吴国隆章五年春,帝君吴章退位,摄政王罢政,平阳王吴恪继位,为嘉玄元年。
奚禹王城南城门下,一辆槐木双轮青铜马车停留着。
“王兄,此行一别,便是再难相见了。”吴仲看着吴章,眼中满是不舍,语气些许哀伤道。
吴章看着几近与自己一般高的吴仲,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深吸一口气,回道,“无论你我身在何方,此生永远都是兄弟,血脉相连,总有一日还会相见。”
听到此话,吴仲的眼眶不由得酸涩了起来,眼角渗出一丝清泪。
“我可以,再叫你一声章哥哥吗?”吴仲鼻头一酸,忍着眼泪,哽咽道。
吴章勾起嘴角,轻轻笑着点了点头。
“章哥哥,愿你一路顺风,仲儿在此,祝章哥哥与灵儿姐姐白头偕老,逍遥世间。”
吴仲说着话,便是双手合一,对着吴仲弯下腰作揖,恭敬地祝福道。
十一年前,他亦是如此送走吴章入九昭,今日,他再次要送别兄长。
长路漫漫,他不知道熬过多少深秋寒夜,在那十年间,守在宫墙之内,望着通往九昭的路途。一眼望不及尽头,他每日这般瞧着,似要把那天边望穿。
有时,父君总会站在他的身后,陪着他望着那与天边连成一色的远处,直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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