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无比诚恳,全合了桓阁老的意思,却不知为什么,桓阁老心里更觉酸涩,比元娘嫁入宫中前还难受。
宋时也没个透视眼,不知他心里正泛着酸。为了安老人的心,让他无牵无挂地离京,还当场叫了声“祖父”,说道:“我爹娘兄嫂也都认了这场婚事,往后我会好生照顾桓小师兄,不教祖父在家乡担心。”
桓家姻祖父震惊地说了句:“你、你家……”
宋时想起自家父母开明的反应,再比比桓凌当朝出柜后还想把他关回柜里的桓阁老,不由得有些自豪,微笑点头。他还想了想正式见亲家祖父要不要敬个茶,又想起茶是嫂子们进门时递的,那只手牢牢收在了袖子里。
认罢了亲,正要告辞,背后却有寒风吹来,一道脚步声随风吹来,落到他身边才停下。
桓凌就在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同样诚挚地安慰祖父:“祖父放心,桓家岳……伯父伯母与兄嫂们都是开通的人,如今已肯将我当当自家儿郎看待了。”
这两人正如书中所说的兰庭玉树,站在一起相互映衬着反而更赏心悦目,左看右看都挑不出一丝毛病。
然而这相衬的形状却看得桓阁老眼酸心酸,看见不如不见。但他毕竟是做过阁老的人,撑也要撑起胸怀,既然肯低下头承认旧恶,此时看着孙儿与宋时并肩而立也要说一声:“往后我家在京里无人,我这孙儿就托付宋大人了。”
孙儿还有个可信的宋时托付,孙女嫁在皇家,将来就只能凭造化了。
桓阁老一夜未眠,给孙女写了封长信,告诉她祖父以后无力再关照她,让她以后行事谨慎,多顺着周王的意思,有不懂处也可询问兄长……
转天一早他便叫儿媳递牌子,将信递进宫里,回头便召集子弟,主持分家。
他与长子一家都要回老家,但桓凌还能在京中任职,父母也都葬在京里,分了家两边祭祠还更方便。他便做主将桓凌父母的神主牌位留下,并拿出两叠帐房整理行装时抄的单子,对儿孙们说:“趁我还在,便将长房与二房分开罢。京里的宅子给凌哥儿,库房里的金银玩器也都给凌哥儿,国子监大监外有一套房子给大哥儿,老家的产业你们与我同住,我百年后都是你们的。”
他虽然辞了官,威严犹在,要怎么分家子弟们都不敢置喙。何况这次离京,除非将来周王有机会登基,他们只怕难在回到京城,而若是周王将来做了大位,一套房子却又不足计较了。
桓阁老将家产分好,大房的儿孙都赶出,只留下桓凌一人,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桓凌垂手立在他身前,用这几年难得的恭顺态度回应道:“朝堂上的事孙儿自会慎之又慎,亦会照顾堂兄和元娘,不令祖父忧心。祖父还有其他吩咐,孙儿也会敬听遵行。”
他祖父思虑再三,终于说出了心底话:“我近日想起元娘进宫前你劝我的话,已经知道你比我这做祖父的强,别的事倒不须我嘱咐。只是、只是你成日住在宋家也不像话……这宅子已给了你,你叫他跟你搬过来住吧。”
好歹小夫妻独自过着,比在人家父母眼皮下讨生活舒服些。
他对孙儿交待了最后一桩可担心的事,便催促全家离开京城。
因周王失宠,他的辞官又莫名带了几分不光彩的意味,朝中也没几个人来看他。桓阁老甚是要面子,不想递遍帖子却只见廖廖数人前来,索性也就不肯告知亲交故旧,只自家两个孙儿送行,一家人悄悄踏地上了回乡之路。
送别之后,桓升也过来跟他道别,说是要搬到国子监那边。
一来国子监学生本来就要坐监读书,之前他是阁老之孙,能搬回家里住,如今祖父还乡,他也该回去老老实实当个学生了;二来……他怕哪天弟弟把宋时接回家来住,他还记着当日自家亲弟弟做下的蠢事,没那么大脸面见人家。
桓凌深知宋时不计较这些,但也知道这位长兄腼腆害羞,便答应了下来:“既是如此,我先谢过大堂兄好意了。”
桓升也背过他跟宋时传情的《鹦鹉曲》,深知他与宋时一往情深,含笑说道:“也不算什么。这偌大个院子,单我们一家住着也冷清,还是搬到国子监外那个小院,日常夫妻相会,看看孩子们也方便。”
他们也这趁这两天收拾了东西,从外头雇了几辆大车运走,这个昔日繁华的侍郎府就真正冷清下来了。桓凌一个人对着满目凄清,也住不下去,宁愿搬去稍远些的宋家蹭住,但临走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他亲自去买了烧猪头、香烛、鲜花、蒸酥点心,叫人到馆局门口守着,请宋时散值后来桓家一唔。
宋时早就听说了他家今日离京,只是不能请假来送,下值后自然立刻就打马奔向桓家。这侍郎府门头的匾额都摘了,还没挂上新的,门外也不见平常车水马龙、访客不绝的盛景,看得人心里有些伤感。
更该伤感的,怕就是亲人搬走之后,孤零零一人住在这院子里的桓凌了。
他见旁边小门开着,也没个家丁应门,索性自己推开小门,一道清寂得如欲融入这片清冷院落中的身影便撞入眼中。
宋时一脚踩在门槛上,竟忘了迈过去,而是踩着门框蹦到里头,随手扯上门便问:“你家人都已经回去了?”
只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在这宅子里等我?
桓凌点了点头,向他伸出一只手:“如今连我大堂兄也搬到别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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