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修和到时,就见屋子里的一老一少,竟觉分外心酸,靳南看上去就像是个留守儿童,心中不由对靳南的怜惜更甚,但他也没有办法,他事业比之靳家更大,自然更为忙碌。
靳南见到盛修和,又想到那天的事。
他当时落水,之所以不呼救,一是因为在当时所有人都恨不得按着别人逃出升天的求生欲之下,根本就不会有人会回头来救他,呼救也只是无用功。二是因为,他对这个世界本也没有牵挂。他就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什么牵着自己,没有什么能把自己留在这个世界。
前世,是养父打开了福利院黑暗的小柴房,抱着他走出那片黑暗,给他无上宠爱和一个光明的世界。但养父的去世,也带走了他的光,他潜在暗处,搜集着一切可以摧毁仇人的证据,不知不觉中,自己又被一片黑暗所浸透,可见他生来就不是一个该生活在阳光底下的人。
可是没有光的地方,就没有生机与生气。
在为养父报完仇之前,他还没来得及想如果这一切结束,自己浸于黑暗之中,没有了光的笼罩却被光的温暖惯坏的他该怎么生活,他就幸运的跟着仇家同归于尽,不用被这个问题所困扰。
偏偏他却意外的获得了第二次生命,他浑浑噩噩真真假假的过了一段时间,发现,该思考的问题还是要思考的,一次死亡根本不能让他逃避掉这个问题。他思索良久,答案依旧是无解,这是一局死局,他自己挣扎不脱。
他厌了、烦了、倦了,其实本也无所谓的,或许在他沦落福利院时就已经注定这就是他的宿命,无牵无挂的飘荡于黑暗中,养父给的十年宠爱是他偷来的光。
就像福利院院长说的,他这样的怪物,是不配的。
他天生就是一个没有心的怪物,别的孩子若是捕到了蝴蝶,会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观看赞美,只有他,会一片片摘下蝴蝶的翅膀、头颅,腿、一一碾碎。
别的孩子是人性本善,他的本性就是破坏。
他是以破坏为骨架,披着人皮的空心人。
像他这样的人,即使伪装得再正常也会被人发现,何况他并没有伪装一辈子的耐心。只有养父,会让靳南借着他的眼睛去看一看这不一样的充满光的世界。
靳南借了原身的皮,却借不了原身的心,他依旧没有心。
没有养父的世界,没有养父给的光,他所厌恶的乏味的黑暗中,他该怎么生活,为什么而生活这是没有答案的死局。
就在这时,他第二次面临死亡,靳南想其实也还不错,因为死亡对他说是一片寂静的黑暗,那么现在活着就是一片动态的黑暗。一样的无聊一样的空。差别不大。
他甚至想,果然死亡是回归黑暗,靳南甚至能感觉到,水面上的光亮离他越来越远,水底的黑暗渐渐将他从光亮中剥离。可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水中的波动,微微睁眼,就见盛修和从光中而来,有力的大手牢牢抓住他带着他重归光明。
那一幕,似乎与过去的某个场景重合,是养父抱着小小的他,离开那黑暗狭小的柴房时他的手臂也是如此有力,而这之后,他就有了光。那一瞬间他几乎想要落泪,没有人知道,那一刻的靳南有多贪恋那只手的温度力度,时隔这么久,他终于再次有了真实的情绪波动,不是装的,不是浮于表面的,而是真真实实地刻在他那灵魂上的情绪。
是盛修和把他带回了这个世界。
这一刻,靳南看着缓步而来的盛修和,似乎明悟了什么。不破不立,置死地而后生,是不是他的死局有了转机?
盛修和走进房间,就见靳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盛修和觉得自己心都软了。
这个孩子,是自己救回来的,这是他们之间无法抹除的羁绊,而他的父母是这样对他,这孩子又对他如此依恋,盛修和感觉不知在何时这份缘于简单的喜爱的羁绊中又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感。
他坐在床边,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退烧了,身上还难受吗?”
靳南摇头,“好多了。”
盛修和道:“以后这样的事,再也不要有第二次了。”
靳南看着他,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靳南想,如果这是他的转机,他是不会放过的......
盛修和道:“一个人活着他可以一败涂地,可以一事无成,但他必须懂得感恩生命的宝贵。”
靳南垂下眼帘,遮住眼中情绪,“什么是感恩生命。”
盛修和道:“懂他、尊重他、回馈他。”
靳南抬眼看了看盛修和,他眼神清明,声音很轻很慢,明明没有任何情绪却听得人心酸不已,他说,“没有人教过我。”
盛修和说,“你要自己学。”
靳南说,“我自己要是学不会呢。”
盛修和道:“我教你。”
靳南道:“你能在这里待几天?”
盛修和,“我明天就走。”
靳南看着他,似乎是在说,看,你怎么教我。
盛修和起身,拍了拍他的肩,他的手修长漂亮,手心干燥灼热。
他在靳南鼻端留了一抹雅致的冷香,人已转身而去。
靳南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眼中似乎闪过一抹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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