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意微微笑了下,透过窗外永湖的波涛,隐约看见了天下灯火,万户捣衣,看见了现代的车流霓虹,匆匆行人。
而他,透过灰暗的云层,默默俯瞰这一切。
魔?他当然是魔。
恶?却未必是恶。
沈意出神地想着,却听见吱呀一声,门开了,秦越走了进来。
他没有回头,直到秦越在他身后坐了下来,把双手从后面伸给他看,还道:“你看,我洗完碗了。”
他修长有力的双手因为在冷水中浸过,有些发红,更衬得手上伤口狰狞可怖。
沈意一下就毛了:“你还嫌伤不够重是不是?”
秦越道:“是你要我洗碗的呀。”
“我那是——”沈意转过头去看秦越,冷声道,“我那是气话!”
秦越见他终于转头看自己了,忽然大笑起来,笑完在他额头上吻了吻:“那我碗也洗了,你就别生气了,好不好?”
沈意看他半晌:“很好笑吗?”
“……”秦越敛了笑,“不,不好笑。”
沈意也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了,但是想到东荒之战中,秦越被天道毁掉灵脉,本十死无生,偏偏他为沈意挡下雷劫,受雷劫之火淬炼,竟然修复了内伤,活了下来。只是被毁掉的灵脉和右手,却怎么也恢复不了了。
剑阁和沈意自己为秦越搜寻了无数天材地宝,全都无功而返。可是就算没办法根治,那么多珍宝,总不会连他皮肤上的疤都不能消去一点点吧!
沈意道:“秦越,你说实话,那些药,你究竟吃没吃?”
秦越道:“既然没用,吃他干嘛。”
沈意咬牙看着他,秦越忙道:“别生气别生气,听我解释。我留着这疤,是提醒自己努力修炼,早日突破圣人境,否则天道再来一次,我们都活不了。你信我,我真是这样想的,不是故意不吃药。”
沈意更不高兴了:“灵脉都没了,还修炼什么?还是说你想加入我魔修,那倒是不需要灵脉。”
秦越笑了:“没有灵脉,当然可以修炼。你别忘了,我可是剑修。”
他伸手握住沈意的手,把他手掌翻过来,一面摩挲着他指尖,一面娓娓道来:“我总觉得,虽然我的身体没有办法吸取灵力了,但是我的剑可以。剑的灵气,或许可以称之为剑气,会不会是一种独立于灵力的力量呢?”
沈意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这真是闻所未闻,你确定可行吗?”
“我在尝试。”秦越道,“我手上没有好剑,但是剑阁山石受多年剑修浸润,论起剑气来,不必任何一把名剑差。我在剑阁呆久了,似乎渐渐能摸到一点门路了。”
沈意沉默下来:“不通过灵力修行,这还是修道吗?”
“怎么不是?”秦越反问,“按我说,就算是你们用魔气修行,也未必不是在修道。”
沈意目光一顿:“话虽如此,若叫天道知道这事,恐怕你是真的没活路了。”
“他吗?”秦越沉吟着,“他没有寄宿的身体就不能出现在人间,可见也不是无所不能,而是受到束缚。束缚他的是什么呢?”
“或许是真正的天道?”沈意懒懒道,“总之,他害怕雷劫,这就足以证明他不是天道,而只是一个伪神。”
秦越望着沈意:“那天道为什么放任他为祸人间?就算多年来他扶持修仙界和盛朝,维持六道秩序,保天下太平,但是在你我之事上,难道不是很明显滥杀无辜,怀有私心?”
沈意微微蹙眉:“我……不知道。明明知道他的存在是不公,为什么任他安然无恙?”
他看向窗外,此时正值日落,余晖照耀在永湖之上,是一片荡漾的橘色。
“秦越,你说,天道不仁,天下为公,究竟是真的,还是只是一厢情愿的臆想?”
秦越没说话,只是伸手把他揽入怀中:“还生我的气吗?别生气了吧。”
沈意闻言神色一动——两人许久没见,本应该甜甜蜜蜜才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秦越这样子,就抑制不了的生气。
尤其是想到曾经的秦越,不论是纨绔公子秦越,还是意气剑侠秦越,都比如今这样好。
他想要看到秦越保持无畏本色,想要看到他一往无前,而不是现在这样,委顿而沉默。
可秦越如今的模样是谁造成的呢?是他沈意。
若不是为了他,秦越不可能被天道迁怒,被毁掉灵脉,被迫在剑阁温养。
他恨,他无可奈何。他看到秦越觉得生气,实际上是他在心疼。
他的心疼得要碎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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