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脚僵硬地走进母亲的卧房,只看到父亲坐在椅子上眉头紧皱,何夫人站在一边,脸上神色意味不明。
余姨娘床上的罗帐垂了下来,遮住了里面躺卧着的人,只能隐约看见锦被的花纹,脚踏上一双绣花鞋。
明明早上还温柔嘱咐他今天好好呆在家里,不许出去乱跑的人,如今却躺在床上无声无息。
陈璟要冲过去,却被张妈妈拉住,道:“少爷别看了,姨娘已经走了,别再吓着您。”
陈璟不吱声,只是一个劲地挣扎着要到母亲床边去,张妈妈竟然都拉不住他。陈文忙使眼色,让两个小厮把陈璟抓住,道:“送少爷回房休息,明日灵堂置办起来,他便要守灵了,把东西都准备好。”
“是。”小厮答应着,把陈璟拖了出去。将他送回房里后,小厮自顾下去准备东西,另有两个人守在门口。
陈璟睁着眼睛在床边坐了一夜,只觉得像一场梦似的。眼前还只看见那盏凤凰大灯,看着它高昂着头颅,张开双翼,却无法飞走,被人拥推着不知到哪里去了,四周渐渐只剩下一片黑暗。
余姨娘的后事办得十分潦草,那自然是何夫人的手笔。此后陈璟便被扔在小院子里,只有一个丫鬟一个小厮服侍。
陈珺好几天不见踪影,也不知哪里去了。
这天晚上,陈璟昏昏沉沉睡过去,梦里母亲给他做了新年的衣裳,慈爱地笑着来给他试穿,然而忽然变成了那只凤凰大灯,肚子里燃起火来,向外蔓延,眨眼之间便被烧得只剩下黢黑的骨架。
他猛地惊醒了,嗓子干得发疼,叫了几声丫鬟也没有人应,只好自己起身去倒茶。提了茶壶却发现里面空荡荡的,揭开盖子一看,茶叶早干了。
他披了衣裳开门出去,冬日的夜风刀子般刮在脸上,他走到院子外不远处的井边,看见小木桶里还剩了半桶水,便那木瓢舀了半瓢水,里面还飘着冰碴子。
水未入口,忽听得有人在唤他:“大少爷,大少爷……”
声音嘶哑,压得低低的,如同鬼魅。他回过身去,在院墙靠近狗洞的一丛灌木里瞧见一个人伏在那儿,冲他招手。
大黄狗正缩在自己的窝里,抬眼皮看了那人一眼,又自顾睡去。陈璟安下心来,走近了灌木丛,终于认出来那人是母亲身边的一个小丫鬟,只是脸上满是伤痕,蓬头垢面,像是吃了不少苦头。
丫鬟待他走近,一把钳住了他双臂,力气打得吓人。陈璟只看见那双手枯瘦如柴,只剩下骨头。
丫鬟口齿里还带着血,一双眼睛迸出精光,对他道:“大少爷,姨娘是给人害死的!她听见老爷和几个勒穆人谈话,看他交给他们一沓银票。她心里害怕,因为那些勒穆人身上带着刀,口里凶狠极了,像是要杀谁。后来……后来何夫人来送茶,就撞见姨娘来廊下。她给姨娘送了一罐参汤,逼着姨娘喝下去,姨娘就死了……”
陈璟呆呆地看着她,似乎全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丫鬟急了,道:“你听明白了么?”
陈璟僵硬地点点头,他听着似乎是母亲被何夫人给害死了。
丫鬟这才继续道:“少爷,你可记着了,姨娘是被何夫人害死的,她恐怕还要来害你,你要想法子活下去,活下去给姨娘报仇,你要记着,否则姨娘在底下也不瞑目的!”
陈璟愣愣地点头,看着丫鬟从狗洞里爬出去。
不一会儿院墙外喧闹起来,有人执着火把大声喊:“抓贼抓贼!”
而后便是一个女人的惨叫,但那惨叫只一声,立刻就停了,随后便再无声息。陈湮心脏砰砰直跳,顾不得手脚冻得毫无知觉,快步走回房间里,缩在被子里。
万籁俱寂的夜里,丫鬟的话此时此刻才清晰地在耳边重又响起,那些话,那些字眼,如同利刃一般一个个刺进心里面。他似乎又看见了那只燃烧殆尽的大凤凰,耳边听见母亲临死时凄厉的号叫。
第二日起来,陈璟仍然像往常一样起床,吃了冷硬的馒头咸菜,去后堂里上课。课业停了好几天,先生着急补上来。
陈珺也来了,坐在后面扭来扭去,想跟哥哥说话,被先生瞪了一眼。
好容易下了课,陈珺扑进陈璟怀里,说:“哥哥,早上母亲让厨房做了好吃的糕,我给你留着呢。”
热乎乎的糕已经被捏得变形,陈璟珍而重之地接过来,咬在嘴里细细咀嚼,却只吃出苦味。
陈珺望着他,问:“好吃么?”
陈璟露出一贯温柔的笑,道:“好吃。”
陈珺把小脸凑在哥哥胳膊上蹭,道:“母亲总看着我不许我和你玩,可是我想念哥哥。”
陈璟摸着他的脑袋,道:“那你每日好好来上课,就能天天见到哥哥啦。”
陈珺抬头,眼睛发亮,嗯嗯点头。
陈璟也当真争气,聪颖好学、刻苦勤勉,先生夸了一次又一次,陈文原本已有些疏远他,如今终于再次显露了父亲的慈爱。
有家主的喜欢,何夫人不敢对他做什么。虽然日子清苦些,倒也不缺衣少食。
后来,陈璟从外面买回了阿清,每日让阿清跟着服侍,却慢慢地不似往日一般对陈珺亲密。
转眼数年,陈璟已是十七岁了。陈文慢慢将家里的一些生意交给他打理,又让他去考取功名。
陈璟一样样地办到了,何夫人便时常揪着自己儿子的耳朵:“你瞧瞧,那个小贱种多会讨你父亲欢心,你却整日里只顾着玩乐,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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