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疆出来,已是夜晚。
两人回幽梦楼去,路上行经一处,大约是偏僻的野地,未有灯火,黑洞洞的夜色中只看见幢幢的暗影,轮廓峭硬,像什么残败的废墟。弁袭君不由多看了几眼,那建筑没进暗中,犹存几道绰绰的横沿,攀进夜空似的,心中便也有些莫名的悸动,只觉那边际锋锐得如刀片一般。
又走一阵,踏入一片矮林,遥远便听见语声杂乱,零零散散的人点着火把,火势倒很盛,望去十分辉煌。看那些人打扮,是道门子弟模样,一旁法器搁得横七竖八,有的还蹲在地上画灵符,再仔细贴在四周树木上。
“这是在做法事?”杜舞雩道。
听见这话,有个嘴快的年轻人便抬头道:“是,这里冤魂多得很,若不超度了,恐怕惹出麻烦来。”
“看来,诸位是道灵的人了。”弁袭君说,对方闻言点头,又快步过来,正将手里的灵符贴上他身后树干。
他似乎很高兴被认出派门,眉飞色舞的:“正是如此,对付鬼怪,是我们强项,不过你们别挡在这里,一会这块地方要作为招魂之处,再结阵集中超度亡魂,围观也是要收费的。”
他又挤眉弄眼的,做出吓唬人的样子:“在这里的鬼,大多是死不瞑目的,如果暴起伤人了,可是有危险。”
杜舞雩便好奇道:“莫非此处风水不佳,才有这么多怨魂。”
“我也不知道,我们一群师兄弟路过这里,被鬼气吸引,才停下来做法事。”对方耸了耸肩,他大概资历浅,讲起话来也轻快,“不过听说,这附近是个邪教聚会的地方。邪教么,说不定会焚烧活人祭天啊之类的,有怨魂也不奇怪……哎,你们脸色怎么变了,觉得害怕?”
这时法阵堪堪结好,贴在树上的灵符点起亮光,汇成一圈。那光芒初浅淡,闪烁了一阵,忽如金乌出山,煌煌耀目,众人皆不能抵挡,慌忙闭了眼睛,待到再睁开,只见如昼白光之下,四周景物被照得纤毫毕现,数里外建筑都能看得分明。石墙破败,却有登天之势,顶端耸有一个符标,风蚀日晒之下已然看不清形貌。高墙之侧嵌有无数锈蚀了的刀片,层层叠成刀梯,向上攀延,像要把天穹劈成两半,上面凝结着血锈,也如自天上淌下的一般,不知是否错觉,众人竟感那污浊不堪的刀锋上,那血色犹是新鲜的。
眼前景象虽是颓败,然而在岁月掩覆之下,犹存一股难以言说的壮阔与邪祟,从长远前一直流到现今诸人的心头。那道灵青年喃喃道:“果真是邪教……”
他转过头,却瞧见那两个不速之客亦茫然望着那破败建筑,灵符白光之下,脸颊显得格外不见血色,而在他们眼中流露而出的,却非如自己这般的震慑,竟是一种奇妙的伤怀。
青年心中有些复杂的滋味,他咳了一阵,引得两人回过神来。他扬声道:“我们要开始招魂了,你们还不走么?”
弁袭君定了定神,一梦方觉似的,好一会才开口。青年竟觉得他嗓音有些沙哑:“我想,我应当能帮上一点忙。”
他的脸色格外的白,纸人似的,说话的时候浑身都细颤着,杜舞雩握住他的手,低头轻声道:“我与你一同承担。”
而道灵青年后退几步,歪着头打量他:“帮忙?你也会法术?”
弁袭君道:“以前会一点。”说着不由苦笑。
对方点头说:“原来如此……我就说么,总觉得你身上有一股很奇怪,却也很清明的气息。”
这回倒是弁袭君觉得奇怪了:“清明?”他修习的术法,应当早就与这两字扯不上关系了。
“是啊,而且让我想起那个天疆……”他摸了摸下巴,“反正这样正好,可以将这股气息导进法阵里,清圣之气对安抚怨魂有效用的。”
正讲着,一旁同修唤他去稳固结界,青年打了声招呼就跑开了。弁袭君犹自站在原地,四周光芒炽盛,照得他眼睛酸痛。杜舞雩道:“看来你散尽功体,却也返璞归真。”
弁袭君垂下眼来,涩然笑说:“我踏入邪道,本以为这一身源自天疆的气息也随同染污了,却不料日换星移,它还是一如往昔,倒显得我变化良多。”
杜舞雩将他的手指攥入自己掌心,温热的触感令他感到些许安慰。弁袭君缓下神色,苦笑道:“这附近的游魂,大多都曾是逆海崇帆的信众,他们应当怨恨着自己死得不明不白,才久久不肯离去。”他话语很低,林中晚风瑟瑟,有些冷,晃动的树丛时明时暗,如同鬼影,弁袭君流目四顾,面上却并无畏惧,只是肃然道:“这是我的罪孽,若能做出些许偿还……”
“我与你一起。”杜舞雩叹息说。
两人视线相对,灵符辉光将眼前之人的脸孔照得分外明晰。莫大的勇气像流水一般温润地充入他的胸膛,丰实了他的躯体,弁袭君昂起头来,用力回握了杜舞雩的手。
超度的仪式持续了一个时辰。符咒结为笼,灵气充于内,魂幡飘摇,众人口诵咒诀,召魂而入,生效时风声大作,灵旗被吹得紧绷欲裂,发出飒飒的尖利声响。灿烂明光之下,暗影无处遁形,几团扭曲的黑雾在嘶嘶惨叫,躁动不安,却又难以突破灵符织就的困牢,哀嚎之响利如刀片,声声刮擦在心。道灵之人以剑为引,导弁袭君周身清气为剑尖一点,再运转功力,作雨雾发散,于半空尽数洒落。天疆圣气如潇潇甘霖沛然而下,惨呼声逐渐平息,这时道灵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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