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行若说,外公醒了以后不肯见他,所以他就只能守在病房外。她推开病房的门,看见病房里只留着床头一盏小灯,老人合着眼躺在床上,似乎已经入睡了。
两人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老人忽然睁开了眼望向门口。
“琇琇啊,你来了?”老人虚弱出声,支起手臂像是要起身。
景琇和陶行若连忙快步近前,一个扶着老人半坐起,一个调整病床的角度,让老人能够舒服地半躺着。陶行若出去给母亲打电话报平安,景琇坐在老人床沿,放柔了声音关切道:“外公,还难受吗?”
林兆元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道:“没事了,都是老毛病啦。”
“对不起,是我让外公受累了。”她内疚道。
林兆元布满老茧的手拍了拍景琇的手,摇头道:“说什么傻话呢。”说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长长地叹了口气,“是外公老了……”
“老了,没用了……”人说树倒猢狲散,没想到,连自己的儿子都不外如是。
这是景琇第一次看见林兆元露出这样灰心的老态,她心酸酸的,摇头道:“哪里的话。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外公你只是需要休息一下而已。”
林兆元露出笑道:“我们琇琇中文越来越地道了啊。”他笑完又沉了眸色,低声道:“琇琇,外公答应你的事情,失约了。”筹谋许久,才发现原来一直被儿子蒙在鼓里。林文崟没有骨气,根本不想得罪肖家,不想再节外生枝。他说林家不比以前了,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该为以后做打算留退路了。他现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景琇哪里看不出老人说出自己要失约时的难堪,懂事道:“没有的事。外公,肖迭能得到现在这样的惩罚,我已经很满足了。”
她举例道:“外公你记得吗?五年前也是这样为同性结合拉票的时期,肖迭站在反对方那边,明里暗里和我打了好几场擂台,气了我好几次。可这一次,你看他完全就不敢吱声了,节省我好多的精力。”
老人被她哄得心上熨帖,点了点她的鼻子爱怜道:“你啊……”
他一直都有在关注景琇发声的事,赞许道:“你那几个舅舅,行事都畏畏缩缩,也不知道像谁。你这性子像你妈,果敢坚毅。”虽然景舒榕和他不亲,但因为他对景舒榕和她母亲有亏欠,也因为景舒榕性格最像他,所以他心里其实一直最偏爱这个女儿的。爱屋及乌,孙辈里他也最疼爱景琇。
但他话锋一转,又语重心长道:“不过琇琇啊,勇敢没有错,但也要记得保护好自己。外公舍不得你受委屈。”
景琇宽老人的心道:“外公,我不委屈。人生事难有十全十美,我能得到最想要的那一个,已经知足了。”
得失由人,喜悲在己。
林兆元又欣赏又无奈:“就这么喜欢人家啊?值得吗?”
突如其来被戳穿,景琇眼眸漾了漾,面上泛起羞意。
林兆元慈爱道:“好啦,你自己觉得高兴,外公也替你高兴。”
“不过,外公要给你打预防针,就算草案通过了,这个社会的整体观念要转变过来,还是有很长的路要走。所以这条路很难走,更何况你和她站在这样显眼的位置上,要比别人承受得更多。你要真的做好准备,权衡利弊,多为自己和她的以后考虑。你不委屈,也不要让她委屈。”
“如果可以,外公希望自己能帮你铺平所有的路,可是外公可能……”他话没说完,陶行若打完电话回来了,林兆元止住了颓丧。
祖孙三人又说了会儿话,时候不早了,林兆元该休息了,陶行若和景琇离开了。
回程的路上,景琇很沉默。外公未尽的话她听明白了。
林家的失势,季侑言父母的反对,让她越来越明白从前季侑言的束手束脚是怎样的狼狈与难过。
“陶,你说,我不再和光娱续约,带着蒋淳跳出来成立工作室可行吗?”景琇轻轻开口道。
陶行若惊讶道:“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了?”
“因为要留一条退路啊。”景琇的面容在移动的光影中明明灭灭,柔弱又坚定。她可以不考虑自己,但她不能不考虑季侑言。
陶行若动容。她知道景琇的本心其实只是纯粹的拍好戏,这是她喜欢的事,也是她的艺术追求。连景琇这样纯粹的理想主义者,都开始学着向现实妥协了。
“可行的。”以蒋淳和景琇多年来在圈中积攒下的人脉,蒋淳的执行力、景琇的眼光与名气,不论是签新人、自制影视还是投资电影,前景都很可观。
“但是,成立了工作室,你就不是只管拍戏就好了。”陶行若提醒她。
“我知道。”景琇沉稳道。这个打算,从她见过季侑言父母后就一直在考虑了。如果有一天她和季侑言公开一定要承受些什么,那她转幕后,至少可以弥补一点季侑言事业上的损失,为她多争取一些机会。
手机弹窗跳了出来,是季侑言下了夜戏后给她发的微信。
她文艺地写诗:假如我不曾见过太阳,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景琇一见她的消息神色就柔和了下来。
她高冷地回了一个串省略号。
季侑言秒回道:假如我不曾抱过琇琇,我本可以忍受熊猫。
附图是一张狗子裹着小被子的“凄凉.j”。
“孤枕难眠。”季侑言可怜兮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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