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谭小飞撩起自己额前的黑发,关上了保险箱。
他在等着侯小杰回电话。
大乔不可能把张晓波家的地址告诉他,所以他只能通过侯小杰去问。他染头发时坐那儿想着,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因为张晓波说得对,最近和他有瓜葛的只有自己,但是自己底下的兄弟根本不可能去砸他的家。
砸人家门这种事,其实是催债的人最擅长做的事,如果真是惹到了道上的人,他们反而只会抓人,不会去砸门。张晓波的家被砸的突然,砸的人却又不谋财,那只能是为了找某一样重要的东西。若是把两者结合起来看,最近和张晓波有些关系又是催债出身的人,谭小飞想了想,竟然是龚叔。
龚叔因为出国的事情最近总跟在他身边,所以从头到尾知道张晓波划了恩佐的这件事,阿彪他们和龚叔扯犊子时也会说。他一开始想不通龚叔为什么要找张晓波的麻烦,但是他知道龚叔的手段,龚叔以前教他打架,教的是“下手要黑,要快,急了就朝裤裆上撩,江湖道义,唬冒卵子!”的道儿,他虽然看不惯这样的行事,但也懂龚叔不择手段的方式,龚叔行的都是下三滥的招儿。因为没有理儿,所以更加可怕。
催债出身的人看多了家庭的支离破碎,所以他们的血是冷的。
他想起他之前让大乔把十万块钱放到保险箱里去,后来被大乔偷了给张晓波拿了回去。当时他在气头上,没有去管这档子事。那张银行对账单是最近寄过来的,还没有来得及给龚叔,但是他告诉了龚叔单子在里面,如果龚叔去看的话……谭小飞知道那张对账单意味着什么,他光是想想冷汗就涔涔地流下来了。
他只不过是一个中转站,从来没有关心过单子的问题,对账单如果不见了,龚叔当然不可能以为是他拿的,而是直接去找经手人!
谭小飞开车赶回修车厂,心急火燎地想要验证自己的想法是错的,结果却发现哪能啊,偏生不凑巧的事情都撞在了一起。他发现对账单不在,而最大的可能是大乔拿钱的时候顺手拿走了,那十万块曾经到过张晓波的手上,龚叔肯定会不计代价地要把对账单拿回来。
谭小飞从侯小杰那里知道了张晓波家的地址,开车的时候心跳如雷,因为砸完家找不到东西后,龚叔下一步的动作就是直接找人了!谭小飞脊梁上冒汗,背上都是凉意,他想起龚叔对他母亲的情人所做的事情来——砍断了手指,掏光了裤裆,这哪儿是正常道上的人能干出的事?他几乎不能握稳方向盘,他想张晓波绝对不能出事,他怎么就那样把他给放回家了?他为什么那么晚才想起来这事?张晓波又怎么能和对账单扯到一块!
北京城白天的车速飙不快,谭小飞几乎是从车流里挤出去的,他心里就是觉得赶不及了,他觉得自己太晚了,他怕他再也看不见张晓波了,他想起龚叔的心狠手辣,心想张晓波要是挨上一棍子怎么办,张晓波那么倔强,又会不会逼得龚叔动刀子!谭小飞之前挥霍过大把的时间,头回觉得自己的时间太紧。
他心浮气躁地开着车,发现不对时差点就来不及了。刹车的长印子笔直地划过车道,他打开车门,一个姑娘跌坐在他的车前一米处,看上去已经吓懵了。谭小飞恍恍惚惚地想,自己差点又撞死了人。他对上那双惊慌的眼,猛然间记起那个夜晚溅在他车底的鲜血,撞在他车轮下的身躯以及从此之后时时纠缠他的噩梦,他后退一步,几乎是逃一样地回到车里。
谭小飞打开冷气,后视镜里他的脸色惨白。
许多不能回忆的经历,往往都是因为有些错误你不敢面对。谭小飞就算再威风八面,能顶着三环十二少的名头在南城撒野,想起压在他身上的一条人命,也常常会如鲠在喉。
他压死过人。他就是怕了。
张晓波拒绝了谭小飞开车送他回家,自个儿荡着自行车就回去了。他并不着急回家,趁着天气好又出门转了转,刚巧碰上了张学军,张晓波瞅着他,真不知道一个血管都堵上一半的人总瞎晃悠什么,“你干什么去啊?”
张学军摆摆手,“走走!”
张晓波看着张学军抬脚就要往自个儿身后走,手指在自行车杠上敲敲,不知怎的就冒出了一句,“我骑车带你一路呗?”
张晓波骑着车带着张学军在颐和园溜达了一圈,回家时走在一条窄窄的胡同里,张晓波晃荡大路还成,一走小路这车被张晓波骑得歪歪扭扭,跟蹦秧歌似的。
张学军坐在后面颠颠的,终于忍不住道,“我说祖宗,咱能不画龙吗?”
张晓波笑了,“你下去啊,我就不画龙了。”
张学军嘿了一声,“这不是你要带我一路的吗?”
张晓波道,“我也没一定要你上来啊!”
张学军继续嫌弃他,“你小的时候,前边儿我驼着你,后边儿我驮着你妈,我也没画龙啊。”
张晓波这回没再同张学军置气,事情总归要翻篇的,他笑着不吱声。但是骑着骑着,张晓波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角落里总有几个黑影看着他们,眼神不友善,简直是让他感觉锋芒在背。
张晓波看着前方的路,低声张学军说,“刚才那人我好像在小飞那见过,怎么跑这儿来了?”他突然想起来了,谭小飞身边有个叫龚叔的,是个老江湖,不太好对付。那人和谭小飞的关系也挺奇特的,听说是谭小飞家的军师,但偏偏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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