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慢一席素衣,昔日风姿不改,依旧眉清目秀神态从容。
轮椅在二人数尺开外停下,他朝身后一招手,太极殿侧门外黑压压跪了一地大小官员,唐雨遥举目望过去,前朝旧臣占了大半,连郭太医都身处其中。她眸中闪过一丝惊奇,竟对这位时子铭佩服不已。
“何时我大蜀朝臣,都归顺土匪了?都说东边的匪悍,依本宫愚见,到底还是扎根在皇都不过三十余地的齐天寨土匪更是有勇有谋啊!”
她如此嗟叹道,却并不觉得这些臣子归顺了齐天寨,她一死,蓝家军就能容忍乱贼夺了皇位,故而她心中并不担忧,只是要如何处置这一干人等,到成了个难题。
人实在是太多了……
跪在为首几位,两鬓斑白的老人,一看就是她爷爷那个时代的老将,这些人不好对付,可他们如今其罪当诛九族,祸及妻儿家小,到底齐天寨是如何煽动他们的?
她眼中有困惑不解,时慢则看出了她的心思,自怀中摸出古老玉玺来,展在手中予唐雨遥看,随后便道:“你一定不认得此物,因为大蜀自开国就没有传国御玺。当年你皇爷爷不仁不义,从我祖奶奶手中夺下江山,若不是祖奶奶念其于政务上颇有大谋,断不会丧命他手,让我族举家流落在外!可我身后这八位三朝元老,无一不知,当年究竟是谁,征战四方一统中原!”
唐雨遥听至此处,忽而想起南下时在露州遇到的那位铁掌门前任掌门,原来她见到的不仅是自己的外姓姨母,那妇人的真实身份其实还是逢笑的姑母!她顿时大有所悟,心口砰砰直跳,一张原本白皙的脸因这惊天大秘慑得更白了三分!
她知时慢所说不会有假,如果真相如此,那齐天寨才是正统皇族,才是名正言顺该坐在皇位之上坐拥江山的!
兜兜转转,这些隔了三代的真相原本已为史海勾沉,可身负大仇的人不会忘。
他们隐姓埋名,他们精心谋划,终于等到了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此时再想自己倾心之人,唐雨遥终于回味过来在崇山脚下驿站中,时快嘶声痛哭时所说的话,时逢笑要杀她!时逢笑对她动了杀心,合乎情理。
齐天寨因她而覆灭,要拿回本该属于时家的江山,时逢笑绕不开让她死这条路。
一切因果都已清晰明了,唐雨遥其实早早就发现这些事情接二连三的不对劲。
从她在青岳夹道被救,到金平见到齐天寨总钱库,她就意识到了齐天寨对于自己是很神秘而危险的,可那时候她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有很多事都没想透,作为当局者迷,她甚至连张网算计暗杀她的人都推测失误。
所以这一路走来,到底是谁利用谁呢?
时逢笑对自己到底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芙蓉城巷子里时逢笑为她赶过野狗,韶关城外驿站时逢笑为她留过风灯,定康客栈时逢笑借着酒意要了她的身子,凤西府上时逢笑身陷绝境以智谋救她逃离……
脑海中过往一幕幕重现,唐雨遥倏然释怀。
不管真心或是假意,这一路若没有时逢笑在,她早已不知死了多少回。
恩怨纠葛纷纷扰扰,犹如一团巨大的乱麻盘旋在她心中。
可那乱麻有头有尾,从一开始,顺帝谋朝篡位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结果。
原来她和时逢笑之间,也与她和顺帝一样,有着累世深仇,齐天寨祖辈辛苦经营,等的无非是最佳时机。
眼下时机成熟,只要她一死,身后大军便不得不归顺时逢笑。
唐雨遥什么也没说,她已不想去理会这些仇与怨,恩与缘。
顺帝死了,西雪自戕。
她的王叔连一个孩子都没有,父母深仇已得报,无非就是将这条命送出,成全时逢笑的恩义罢了。可临到末了,她尚且存有一点私心不能放下。
郭瑟回了齐天寨后,和时逢笑之间发生了些什么?她们会不会已经在一起了?
时逢笑有郭家相助的话,的确是能办下端了赵显嘉之事。
到现在她才发现,她对时逢笑的占有欲已超出自己的预估,哪怕自己握不住,也不想他人染指,是谁都可以,却断然不能是从小与自己情同手足的金兰好姐妹!
“心结已解,你可以安心去了。”
时慢的语气不轻不重,只是盯着时逢笑,一句话便给唐雨遥下了最后的通牒。
一目了然,即使时逢笑不动手,时慢也会让唐雨遥有来无回。
而在他与唐雨遥道出过往种种的片刻时辰里,时逢笑由始至终一句话也没说。
此刻闻言,也是果断干脆,抽刀上前,一个旋身闪到唐雨遥面前两步开外,刀尖直奔唐雨遥心口而去!
正在生死关头,突然有老人大喊:“且慢!!!”
时逢笑的短刀距唐雨遥咫尺之间生生停下,扭头回望开口之人。
郭太医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快步入殿往时慢跟前走去。
他拜时慢,以大拜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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