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石洲也是匆匆起床,他年纪大了,精力有些不济,听四爷把情况一分析,皱着眉头就在那儿沉吟,格外显得眼袋下垂。
四爷这时候也不催了,心里头清楚,倭寇犯扬州这么大的事情,已经不是他一个府学廪膳生员所能左右,南京兵部肯定要派人下来,而且地方、盐、漕各衙门,肯定也要给朝廷上折子,甚至朝廷也可能派某位大佬挂个左都御史兼兵部尚书下来过问此事。
毕竟,史书里面所写,扬州万万不容有失。
旁边拎着门闩的康飞看在眼里面,心里面未免撇嘴,觉得这时候不说开城门出去弹压,起码,组织起人手上城墙应该的吧!
他家住梗子街最南边,靠近南门,张石洲府宅在东北门,可一路上走来,狗都叫成一片,城外面嘶喊呼救之声隐约传来,可路上经过的几个衙门,像是扬州府、盐院、运司,几个衙门居然里面一丁点儿动静都没有,只是几个衙兵有气无力站在门口……也对,康南海不是说过么,太平时候的天朝,兵是拿来以壮观瞻的,什么叫以壮观瞻?给老爷们站个衙,混一碗饭吃吃,糊口而已。
他心里面不屑,脸上未免就要流露出端倪,张石洲看在眼中,忽然就问他,“世侄,你怎么看?”
康飞闻言,不由撇嘴,你又不是狄仁杰,我也不是李元芳啊!
这时候四爷走过去就踢了他一脚,“混账,不要做精作怪,好端端说话。”
自家老子开口了,康飞不得不给个面子,当下挺胸,“老世叔,我们扬州是南北之中,东南对峙,须拔扬州为要冲,南北对峙,须据扬州为要塞,又是东海之滨,江淮入海之口,兼盐漕之利,一有事,天下震动。故此,当前最最紧要的事情,是要各衙门统一口径……”
他这话一说,张石洲和戴春林俱都一呆。
这话,老成持重,换一句话说,老奸巨猾,不在州县历练二十年,绝对说不出这话。
他的话总结起来就是一个意思,,赶紧把所有衙门的主官聚集起来商量好,怎么把朝廷和皇帝糊弄过去。
故此张石洲和戴春林都上下打量他,尤其四爷,心说这是我那傻儿子么?不是三十年老刀笔,说不出这样的话啊!
张石洲看他拎着一根门闩,讲这话的时候也气定神闲的,忍不住就说:“世侄,这话,不该你这个年纪的说出来,你真这么想的?”
康飞这时候就翻了一个白眼,多新鲜呐!我怎么想,重要么?难道你还能给我一支百战精兵出去打倭寇不成?至于我说的这话,五百年后,但凡喜欢吹牛逼的,谁还说不出个道道来!你信不信我随手拉个老大爷出来,从地方吹到中央,头头是道,你会感觉国家智库没收纳他真是瞎眼了,换这个时代,叫做
这就是五百年知识的差距和cctv的能力了,讲知识度,这年月的大儒,还真未必抵得上后世在公园下棋的老大爷,哪怕是号称的来知德,研究易经三十年,天下咸仰之,但真要说博闻广学……公园下棋的老大爷昨儿刚看了cctv,一带一路讲得透彻,今天他就自我发散一下,又讲出一番道理;来知德,他懂么?
看儿子翻白眼,四爷忍不住又要踢他,康飞顿时往旁边一躲,大声就嚷嚷,“老头你不要打人好不好,眼下这个局面,你们怎么想,管用么?不错,石翁,你是大明朝的首富,有银子,老爸,你是扬州府学廪膳生员,平日自傲,扬州府数得着的读书人,但有什么用处?人家倭寇驾着船,拎着刀,上门来了……在明晃晃的刀跟前,你们什么都不是……”
他心里面继续说,这还算好的,再过三百年,喷着煤烟的蒸汽铁甲舰来了,坚船利炮之下,你们就是个屁。
他这话一说,旁边些,李春生第一个不服气,顿时沉声就说道:“小戴相公这话说的,我李春生……”
“知道你阵斩七十余。”康飞劈口打断了他的话,“但你知道外面多少倭寇么?我估摸着起码五六千,上万也是可能的……你李把总是功夫了得,可你浑身是铁才能打几根钉?一百把倭刀砍过来,你挡哪一把?”
张石洲和戴春林都吓了一跳,上万人?不可能吧?故此张石洲就看了一眼戴春林,四爷摇了摇,心说我也不知道。
“你怎么就知道上万?难不成……”
康飞拿手指着自己的太阳穴,“请你们动动脑子,动动脑子好不好?长江潮每日两起两落,平均吞吐潮量26亿立方米,26亿立方米是多少你们知道么?神仙的算法,想想你们也不知道,我就简单告诉你们,足够把整个南直隶都给淹掉,这种吞吐量,倭寇的双桅大船就能顺着潮水从瓜洲一直打到三湾子,一艘两千料的双桅大船我算他只载300人好了,十艘就是三千人,邸报上都说了,朱纨破双屿,三日后,哪怕十艘里面只有一艘两千料的大船,我们再简单估算,双屿残寇只有十分之一来扬州……”
张石洲顿时心就一沉,这么算的话,也就是说,最好的结果,倭寇起码也有三四千之多。
康飞也不看他脸色,直接就说,“从三湾放小舟,到东关古渡,不过区区十数里……难道你们这些总商人家,都不买江水的么?”
扬州人讲究,用水,所以,诞生出一个业务,买卖江水,涨潮的时候取水,然后拉到扬州城里面去卖,而江水潮汐,从古籍和地方志上能看到,潮汐高波的时候江水甚至能灌进邵伯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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