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后的日子里,纪墨就一头扎进扎纸人的大业之中了,六子也跟着帮忙,因为才开始学,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胡乱伸手,就帮纪墨处理家务琐事,偶尔纪墨一回神,发现屋子干干净净,桌上还有摆好的饭菜,当然不是六子做的,但也是对方买了拿过来的,让纪墨赧然。
在这方面,他这个当师父的倒被弟子服务了,好在之前当酿酒师的时候,收了弟子虽然没要求,对方也都是如此的,他也不算是完全不习惯,只对六子,还没有正式的师徒名分,年龄又相差不多,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跟六子说了一次,对方满不在意,“嗐,这算什么,不过是帮忙拿些东西就是了,我不也吃呐嘛!”
这样说的时候,他撕着一块儿肉放在嘴里大口咀嚼,满嘴油光,这段日子,他们的伙食不错,每天中午都能有点儿肉食,时不时还能来半只烧鸡啃着,让纪墨吃得心慌。
“钱还够花吗?若是不够,我这里还有些……”
纪墨是给了伙食费的,毕竟天天让六子白做这些,他觉得不合适,不仅是他这里,就连隔壁那里,知道他为了一饭之恩要照顾那邻居大娘,六子也捎带手帮忙给看着了,让纪墨愈发省心。
“够,够,有什么……呃,不对,是有些不够,这样,过阵儿再说,王哥有法子,到时候他跟你说,我嘴笨说不清楚。”
六子算是比较实在的那种人了,有一说一,有的时候话不好听,但确实不藏心眼儿。
纪墨听了点点头,也没多问,他早就看出来了,这伙儿人,其他那些见不着的不说,在何二和六子眼中,那王哥就是头脑担当,对方说什么都管用的。
奇了怪的,明明他们都认识的时间不长。
也就是前头那位棺材铺掌柜出事之后,王哥才来到这边儿,怎么一下子就这么熟悉了?
可能兄弟义气就是这样?
有时候,纪墨还有点儿小羡慕,就算有过兄弟,但亲兄弟之间似乎都没有这种信任程度,更不要说没有血缘的兄弟了,反正他的兄弟让他做点儿什么事情,他这里都是要过一下脑子,犹豫一番的,绝对不会像六子那样干脆。
六子之前也跟纪墨说过,他对扎纸是没什么兴趣的,顶多就是好奇,就好像很多小孩子好奇糖画,却少有人真的在成长后做这个,更多的人甚至一辈子都未必会上手一次,可王哥说让他学,他就立刻来学了。
“反正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王哥也不会害我,他说怎样就怎样呗,我看了,也不是什么累人的事儿——诶,这眼睛还没画呐,怎么放到一边儿了?白洞洞的,怪吓人的。”
勾勒了眼眶,却不给添上瞳仁儿,当然会有些奇怪了,好像天生的无眼一样,又或者是早年鬼片之中常出现的那种翻白眼翻到没眼睛的鬼怪。
“眼睛都是放到最后的,这种纸人……”
纪墨做事情都没避着六子,为了方便,六子也在他这里搭了床铺居住,夜里也见过纪墨专门寻了午夜阴气最重的时候烧生辰八字融入,那被小心拢起的纸灰都透着某种神秘色彩。
再有据说是万家灯的火,那灯油还是六子想办法弄来的,真的是费了些时间工夫,做的时候都觉得贼讲究了。
六子不知道,他做的这些,有些并不是专业知识点包括的内容,而是纪墨经过自身的思考,结合当下的民间对阴气的一些似是而非的说法,稍加提炼总结而来的。
具体成不成,其实也都是一次尝试,老实说,上次制作小纸人,除了纸不是自己做的,还算偷了一步懒之外,其他方面,纪墨觉得已经做到了极致,却不见那小纸人有什么变化,实在是失望极了。
再有曾经合金琴弦的事情,也让纪墨明白专业知识点满值代表的可能就是一个阶段的主要知识,并不是全部,就好像很多课还会有课外阅读之类能够拓展的知识一样,他若是想要更出色,总还是要动动脑子,想想法子的。
以前听李大爷讲的逸闻趣事还有不少,后来也曾听人说过很多,扎纸匠被称作阴阳买卖,对普通人来说,做这行当的于阴阳事上都有些精通,有些事情,古古怪怪的,也爱跟他们说。
有意无意,上一次纪墨其实就知道了不少的说法,像是那万家灯,就是从别人家借灯油,多多搜集之后就有所谓的人间烟火气,用这样的灯油点了火,自带几分人气什么的,总之,玄之又玄,不知道能不能赋予纸人一些灵性。
整个制作阶段,有了六子帮忙琐事,无人打搅,纪墨是沉浸在一种状态之中的,这一次的专注还跟以往不同,并非平铺直叙的直线,而是起伏有致的波浪线,搜集东西会有一种期待感,像是在爬坡,等到东西到了,真正做了,就在峰顶了,后面就是往下走,无论是心情还是期待值,都渐渐回落,在接近直线的时候,又会有下一个期待再度画出一条抛物线来。
两三个抛物线连接在一起,整个制作纸人的过程就完整了,成为了一条稍显均匀的波浪线。
每一个波浪线都是纪墨的尝试,用他自己的方式,尝试把一些事情尽可能做到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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