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迟迟,漫天墨色铺洒而下,染遍了天穹与四野。这夜色之中,尤有一抹淡淡清辉徐徐映照在无垠江面上,染了光的河流宛如一条亮闪闪的发带。
顺着河流向下,一艘巨大的楼船静静停靠在江水中,鼓动的船帆被月光晕染,有一种静默无声的美丽。
一道道隐秘的呼吸声遍布在楼船上,那是魔门三脉九宗的高手都被聚集在了一起。这艘看似普通的商会大船上顿时多出了令人心悸的危机感,像是猛兽张开的巢穴,看似无害,却随时有可能将闯入其中的外人吞得骨头都不剩。
江水翻开浪花,一般小舟悠悠而至,站在小舟上的少年乘着夜色归来,带着满身愉悦,施施然踏上甲板。宛如在外游荡的猛兽终于回归它的巢穴。
自从与楚天南定下了约战的时间,这几日来,原不为便陷入了一种无所事事的境地中,好在淮南府够大,够繁华,足够他每天白日出去游玩,日日不重样。
今晚亦是如此,与前几日并无不同。
少年白衣飘然,脚步轻快地步入舱室中,一只手上还举着一个小糖人。
他微眯眼睛,满脸愉悦地舔了舔小糖人,唇边那抹弯起的弧度更深了。看上去便犹如一个受尽宠爱的世家公子,浑然没有半分魔门圣君的气势。
“宗主。”才坐下没多久,焚焰圣宗右护法秋霜便出现在原不为眼前,她碧衣无瑕,线条优美的脖颈折出一道弧度,头颅便低垂下来,恭敬道,“迟长老那边……还在闹着要见你。”
尽管迟晚晚已经失去了一切权力,被软禁起来。但伊水阁中发生的事情,都被秋霜一五一十转告给了她。
按理来说,容清月和易听岚都被废去武功,逐出了玄月宗。楚天南更是以一己之力揽下了两人身上所有的麻烦,可以预见对方将来的日子定然不好过。迟晚晚理当为此高兴才对,但她却表现得更加痛苦了。似乎秋霜带给她的不是一个让人开怀的好消息,而是一记重击。
她崩塌的精神世界再一次遭到了碾压。
迟晚晚时而疯癫,时而清醒,开始吵着闹着要见原不为,要让原不为替她杀了那对“奸·夫·淫·妇”,而她那些疯疯癫癫的话语,都被认真到固执的秋霜一字不漏地转告给了原不为。
今天晚上也是一样。
听完秋霜转述的话,原不为脸上的神色甚至没有丝毫改变,他坐在座位上,没有半点动弹的意思,只漫不经心地点头应了一声:“哦。”
秋霜站在下首,安静沉默。她知道这位宗主素来如此,迟晚晚那些话听听就算了,要他答应去做是不可能的。
说实话,迟晚晚现在的表现,真不出原不为意料。
别看她之前一副仇深似海的样子,但归根究底,恨意来源于爱意。容清月这个宿敌落到如此下场,迟晚晚本该心怀大畅,现在却如此痛苦,恐怕还是因为楚天南的痴心维护吧?
她口口声声要报仇,其实更想要的是让楚天南后悔当年的所作所为,后悔当初选择容清月,而不是她。
原不为可以想象得到,得知容清月居然还为楚天南生了一个女儿,现在一家三口团圆,此时此刻的迟晚晚,心中该是何等的嫉妒与不甘!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武功被废,被宗门逐出门墙,对容清月来说是难以承受的代价,给她一百个楚天南也不能抵消这份痛苦。但在迟晚晚眼中,现在的容清月却无疑是幸福的。
此后余生,只要一想象那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画面,一日没有得到两人分开的消息,恐怕迟晚晚都会每时每刻沉浸在痛苦与嫉妒之中,再难摆脱。
……啧。
原不为认认真真舔着小糖人,直到把那小糖人都舔秃了,这才抬起头来,他笑了一下:“迟长老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以后不必拿这些事去打扰她了。”
这意思就是要彻底隔绝迟晚晚与外界的消息了。秋霜会意地应了下来。
待秋霜退去,原不为这才开始有条不紊地处理魔门的其他事务。直到一位深夜而至的来访者将这个过程打断。
“……仙石?”
明灯的光辉映照下,这枚不及鹅卵大小,表面一片漆黑的小石头,似乎泛着动人的光晕。
一只手将这枚小石头托起,递到了原不为面前。
原不为顺势看向这只手的主人。
一袭蓝衣,腰悬佩剑,满头乌发高高束起,露出了宽阔的额头以及一双浓眉。浓眉之下是一双极明亮的眼睛,带着三分豁达三分灵动。
时隔不到一个月,方云霄再次出现在原不为面前,看上去却与以往截然不同了。更像是一位江湖少侠。
原不为没有伸手去接仙石,反而先看向方云霄:“你怎么认出我的?”
要知道他和这位命运剧情中的主角相见时,可是顶着燕非池的身份,从始至终不曾透露过自己的真正来历。而方云霄居然主动找上门来,倒是令人意外。
方云霄咧嘴一笑,笑容灿烂:“伊水阁,那天我也在那里。”
“我所认识的迟公子,怎么可能这么简单便死了?何况真正的仙石还在我这里呢。”方云霄自认不是蠢人,仙石的消息已传遍江湖,一切特征一清二楚,他又怎会没有联想?
拿着一枚假的仙石骗过了天下人的“燕少镖头”,又岂会那么简单!
……最要紧的是,那个在赤焰帮中救他一命,还救了那么多孩子的‘迟公子’……他不相信,会是江湖中人口中那一家窃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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