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这一句话,成功让在场所有人,包括东本人在内,将先前的感伤一扫而空,陷入无言以对的沉默之中。
大家都说不出话来,静默片刻。
然后才有人道:“雯荷将军,这是你的儿子啊。”
“胡说八道。”雯荷的表情更惊恐了,“我这么年轻,哪里来的儿子。”
她说完这句话,停顿一瞬,然后又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诶,不对,我好像之前是生过一个来着,差点忘了。”
天兵们:“……”
穆将军:“……”
东:“……”
而雯荷似乎还回不过神来:“但那也不对啊,我那小孩才这么点大呢,哪儿有这个这么大只。”
她将手放在身前比划了一下,一点点长,差不多只有鞋子大小,是幼年风行兽的体型。
又是一阵漫长的寂静。
缘杏在旁边听着,愣了愣。
她也是第一次画出已经故去的人,自己都不太清楚会发生什么事。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雯荷将军的记忆似乎停留在了很多年前,就是不知道具体到什么时候。
不过也是,她已经亡故多年了,自然不会知道那以后的事了。
穆将军的眼眶微微红了,又掩饰地用粗糙的手拭了拭眼角。
“那都是快十七年前了,荷儿。”穆将军缓缓道,“儿都这么大了,他还用着你的刀呢。”
“……啊?”雯荷搔了搔后脑,看上去不太理解这几句话的含义。
她左顾右盼:“对了,阿吉呢?怎么没看见他?”
穆将军抿了下嘴唇,才沉声道:“你战亡了啊,荷儿,你和阿吉都是。战亡了,在五百魔门那一仗里。”
冷风吹过,夜色里一阵树摇沙叶响,安静得可怕。
雯荷的脸色看上去呆呆的。
过了一会儿,有天兵小心翼翼地问:“将军,你该不会说你不知道战亡是什么意思吧?”
“啊,这倒不至于,战亡我还是知道的。”
雯荷又摸了摸自己的辫子,眼神依旧清亮。“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对啊,我死了,我和阿吉都是。”
“……”
一阵沉寂之后,不知是谁打的头,在场的天兵中忽然有人跪了下来。
有了第一个,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最后哗啦啦跪了一片。
他们都是从庆功宴上被叫过来的,手边还带着武器,此时所有人身上的酒气都被风吹散大半,不少人用武器撑着地,望着雯荷的眼神,坚定而执着。
一时间,一大群人里,只有雯荷、穆将军、和缘杏三人还站着。
雯荷吃了一惊:“你们这是做什么!”
“将军,您该受我们这一跪,您受得起。我们十七年前就应该跪的。”
天兵坚决地道。
所有人都是一模一样的眼神,看着雯荷,有仰慕,有愧疚,有惋惜,有尊敬。
“我们天兵顶天立地,上庇佑天界安宁,下主持凡间人道,护佑世人不受妖恶魔邪侵害。因此不跪天帝,不跪神君,在仙界无论见到多少神子上仙,都不觉得低人一等。但今日,我们愿意跪您。”
“十七年前,若非您与少吉将军以神躯仙骨死挡魔门,我们一个都活不下来,凡间也将生灵涂炭。”
“我们能幸存至今,仍在为仙界凡间而战,都是因为您。”
“对于许多人而言,那一战可能只是个名字,您的献身,也只不过是个代号。他们不会想到世间曾经何等凶险,曾经在何等危险的边缘徘徊过。但我们很清楚,每一日的繁荣安全都不是理所当然,将军夫妇的恩情,我们将永远铭记。”
“所以,这一跪,是因为您是我们的恩人,是对您的道谢。”
“请您坦然地受下。毕竟,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再向您道谢报答了。”
说完,他们纷纷拜下,将额头沉沉叩在地上。
这个动作不值钱,尊严和感情却顶千金。
这一群顶天立地的天兵,都是曾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骄傲儿郎和女郎,而如今,他们在雯荷这个大大咧咧的女将面前拜倒,弯下脊梁,俯身低头,像是倒在岸边的潮水。
缘杏看得呆了。
有生以来,她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
神仙不折膝盖。
但今日,这些骨头最硬、脊梁最直的天兵,却毫不犹豫地折了。
缘杏看得震撼。
雯荷本人似是也有些发懵。
过了一会儿,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好了好了,打打闹闹惯了,你们忽然这样,我怪不习惯的。”
她说:“胜负乃兵家常事,既然选了这条路,以身护苍生,不是应该的吗?古今陨落的天将,又不止我一个。没事儿,我明白了,不就是死了吗?原来都过去这么久了,难怪老爹胡子养了这么一大把。”
雯荷顿了顿,往周围一转,目光再度落在东身上。
缘杏看到师兄抖了一下,好像有些紧张。
雯荷看东的眼神,和之前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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