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水流和花瓣一起涌来,唐宁被水呛得连连咳嗽,挣扎着想要浮出水面。
可水里的人没有松手。
她睁开眼睛,粉色的花瓣一晃而过。
坚硬的池底就在脚下。
唐宁冷静下来,踩上去,站在水里,抬手抹去面上水珠。湿淋淋的头发,湿淋淋的衣裳,她已经浑身湿透。
对面的少年,一言不发,将她困在岸边。
水好像渐渐变冷了。
湿透的少女,光裸的少年。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明明离得很近,心里却生不出一点旖旎之情。唐宁的黑发,和他银色的发丝纠缠在一起。
她终于看清楚,烙印在他胸前的那个字,是个篆书的“唐”。
暗红色的痕迹,不知是烧上去的,还是刻上去的,看起来是那样醒目。
她的姓氏,竟然有着如此狰狞的一面。
鼻尖上挂着的水珠“滴答”一声落下去,荡漾出几圈小小的涟漪。符篆般的字在告诉她,那位名叫“唐律知”的先祖是个什么样的人。
所谓的人,只会在自己的所有物身上留下名字。
我的字。
我的画。
我的衣裳。
我的,我的……全是我的。
标上了名字,便是独一无二,只属于我的东西。
唐宁看着那个字,垂下手,任由池水淹过她的袖子。原本干成了一团的血渍,在水中一点点散开,淡淡的红,甚至不如那片粉色的花瓣来得颜色浓郁。
可对迦岚来说,那蜿蜒的血腥,有着难以想象的香气。
他目光冷冷地望着唐宁。
不过一道伤口罢了,被她看见,又能怎么样?
只要拿回被唐律知偷走的东西,恢复力量,这点耻辱很快便会烟消云散。
他为什么要躲?
懊恼涌上心头。
他松开手,靠到了一边。
池中水流起伏,花瓣乱漂。
唐宁轻轻舒口气,低了低头。乌黑浓密的长发,被水打湿以后,变得沉沉一把。“哗啦”一声,她把垂在水中的长发捞起来,用力拧了两下。
有花瓣躲在里面,缠着发丝不肯放。
唐宁皱着眉头去抓它,可抓了半天也没能取出来,只好又将头发松开。
迦岚站在旁边,侧头看她:“六百多年过去了,为什么唐家只有这么几个人?”
唐宁单手抓着头发,闻言眨了下眼睛:“人丁不兴,是什么奇怪的事吗?”
六百年时间,用来开枝散叶,似乎的确能有许多人,可雷州唐氏……
唐宁一边回忆,一边道:“族中记载,唐律知只有一儿一女。女儿要出嫁,生下的孩子自然不再姓唐;至于儿子,自幼体弱多病,长大成人娶妻后,也只留下一个孩子。”
“不过那个孩子,后来倒是有了许多的儿子。”
“但不知是唐家祖宅风水不佳,还是运气不好,他那成堆的儿子,都短命得很。活下来的,又好像没有多生儿子的命。娶妻纳妾,后宅塞了一群的人,也没有什么用处。”
“自那以后,唐家的人丁便一直不太兴盛,到我祖父这辈,也才生了我父亲兄弟二人。”
唐宁道:“剩下的事你都知道了,我父亲十年前便已失踪,我是家中独女,根本没有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伯父家中,如今亦只剩下个唐心……”
“不对。”迦岚声音微沉,“你所说的只是唐律知一脉。”
“但据我所知,唐律知是家中最小的儿子,上头应当还有兄长和姐姐。”
“那些人,也姓唐。”
他离开岸边,面向唐宁。
唐宁忽然有些语塞。
唐律知的兄长和姐姐?
他若是不提,她根本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唐律知一脉,是大梁朝时,从西岭迁居过来的。在那之前,唐律知和他的血亲,一直生活在西岭。但不知为什么,他迁居过来以后,便渐渐的不再和西岭唐氏来往。
到现在,几百年过去,唐宁甚至不敢肯定西岭是否还有唐家后人。
她把湿漉漉的长发松松挽起来,低声道:“你说的倒是没错,那些人的确也姓唐,但那几位是祖上便断了来往的人,我只知道他们当年应该留在了西岭。”
迦岚听见“西岭”二字,脸色有些难看。
上回听见时,他没有想起来,其实……他去过西岭。
记忆里,那是座富饶的城市,景色也很美,只是天气十分得冷。
冬日下雪时,他蜷缩在烧了地龙的屋子里,也仍然冻得直打哆嗦。侍女们却好像一点也不怕冷,红着脸在院子里打雪仗。
父亲走进来,拿厚厚的大氅裹住他。
院子里有人在笑,笑着叫他的名字——“迦岚,好迦岚,快出来赏雪呀……”声音渐渐变轻,父亲将他抱了起来。
还是小孩子模样的他,趴在父亲肩头上。
雪越下越大,他转过头,看见亭子里的人,心里想,虽然西岭很冷,但他真想在这里住上一辈子。
白色的雪,落在父亲的银发上。
天地茫茫,热茶滚滚。
他根本不觉得自己是个妖怪。
石桌上摆着他最喜欢的点心,每一块都又香又酥脆。
那个时候,他真的觉得十方一点也不重要。
可大雪一直下,下得没完没了,什么热茶,点心,西岭……全冻结成冰冷的一团。
指尖轻轻一点,世界便碎了。
浴池里的水,好像也变得和寒冰一样冷。
迦岚走出浴池,门口立即传来沙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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