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璧,楚军大营。
项羽眉目遒劲俊秀,鼻梁高挺,眸光冷如冰雕。此时一身银甲锃亮,端坐于主位上,端的是雄壮绝人。
他漠然注视着韩信所遣军吏,实已打醒了十分精神倾听战报。
待听得那并不叫他看好,只因受爱将数次三番、不留余地予以举荐,他才勉为其难予以破格擢用的韩信此次出征中大放异彩,竟不出半月功夫,即凭奇策擒住魏王,横扫诸县,平定魏地时……
他不动声『色』,重瞳中却难得地流『露』出些许讶『色』。
那日于济阴观韩信整军,他因是领兵打仗此道中佼佼者,不难看出其确具几分本事。
却不想韩信亦如奉先般深藏不『露』,一身才略兵识,还远不止那日所现。
孤军深入,以少敌多,看似寻死般莽撞。
但在善战将者眼里,运用如此手法,求的却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正如他当初于巨鹿破釜沉舟一战。
项羽的目光下意识地飘向了在旁春风得意,唇角带笑的爱将。
心赞道:奉先果真独具慧眼。
世间朽木不计其数,偏从中轻易择出了栋梁来。
当得知韩信恳请他于灵璧主军调拨出二万精兵,好让魏地楚军进一步增强实力,以便于日后配合主军北上击齐、赵、燕等地后,项羽陷入了沉思,并未立即批准。
半晌,项羽忽抬眸看向始终一言不发的爱将,询道:“奉先认为如何?”
正乐得开小差、悄『摸』『摸』地在嘴里嚼着洒了盐的干肉粒的吕布一个不防,差点呛着。
随霸王这声发问,原各自陷入思量的帐中众人纷纷抬眼,或期待、或探究地的目光,一时间全投向了公认才智过人的吕将军。
问问问,成天逮问老子问个劳什子劲儿!
吕布一边腹诽,一边匆忙将没来得及嚼好的肉粒咽下,虎眸微眯,神容冷肃道:“当准。”
韩信点兵,多多益善——若是真让他拍板,哪会只按着那便宜老哥所要的最低人数给?定要多拨给一两万人。
眼下这楚军局势一派大好,除非憨子忽连出昏招,就这绝对优势,那是想败也难。
吕布百无聊赖地想着,连解释都懒费去琢磨词儿。
孰料他原以为只是随口抽问的项羽,下一刻便轻轻颔首,当真按他所想的开了口。
不仅调拨了整整四万精兵,还正式下达军令,让韩信加强整训那五万魏俘,等增援的精兵一到,至多再允原地修整半月,就必须开拔,尽快拿下殷都朝歌,打通甬道。
项羽既已真正将韩信那一身本事纳入眼中,即刻调整战略。
既然侧翼有这么一支意想之外的强军助阵,一下即奠定了北地战场的初步优势,那灵璧主军自也当开拔呼应,迅速扩大战果。
在与幕僚商议一番,又问过爱将后,项羽正式决定,于半个月后挥师北上,分兵三路进军齐、殷、河南三国,以早日一统北方。
一大清早就又被召入帐中,还昏昏欲睡着的吕布一听这话,整个人瞬间清醒了。
他瞪大眼睛,愣愣看着憨王似打盹儿的猛虎一朝清醒、忽神采奕奕、果断连下命令的英姿……简直怀疑对方要么是吃错『药』了、要么是回光返照了。
这般英明神武,当机立断,深有老子当年杀伐决断的风范,又哪儿是自个儿所熟悉的那西楚憨王!
震惊归震惊,吕布早在这灵璧呆腻了,眼下能有机会活动活动这身筋骨,自是求之不得。
况且这楚国越早一统中原,就越早能腾出手来攻打巴蜀,正叫他求之不得。
至于那自请北去的陈狐狸一直杳无音信,届时战事一起,难免牵累这点,也不算难——派人前去通知,将其秘密接回便是。
于是当憨王那话音刚落,他便立马兴奋响应:“布不才,愿领西路军势,与韩信合师破殷!”
许久未与韩信那便宜老哥说话,吕布虽见事态进展顺遂,仍觉心里有些发虚。
毕竟按韩信先前的规划,可得整整等上四年功夫。
现才半年不到,怎就处处高唱凯歌,一副楚将一统天下的好局势了?
吕布唯恐有甚么疏漏之处,还得尽早与韩信好生商议一番,才可安心。
项羽蹙了蹙眉,却未立即答应。
韩信以近二十万楚军破那区区殷国,按理说该是轻而易举,何须锦上添花,再多派奉先这骁将去?
只不过……
项羽默不作声地看了看满怀期待的爱将,拒绝的话,就变得有几分难以出口了。
仔细想来,中路由他亲领,东路由龙且领着,钟离眛则镇守后方,各军皆有能将坐镇,应出不了岔子。
罢了。
便由奉先去会他那韩兄吧。
项羽经过一番思量,到底掩下了心中莫名而起的淡淡不快,决定遂了爱将之愿。
结果他刚一颔首应允,吕布便毫不掩饰地欢呼一声,一副跃跃欲试、迫不及待的模样。
项羽见状,面『色』不由又沉几分,胸口发闷。
楚营上下皆是渴战已久,见终于将离开灵璧驻地,无不振奋。
唯独范增心有隐忧。
人多时他未做声,只默默斟酌着说辞,待帐中人皆散去,他仍留在座上不走,才引起了项羽的注意。
范增拱手一礼,肃容道:“虽知大王主意已定,臣下尚有数言,还请大王费神稍听。”
项羽待这发须雪白、却为他殚精竭虑的谋主向来客气,闻言颔首:“亚父请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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