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费奥多尔开始享受早川八月对他的特别。
小孩会给他留下最柔软的面包,在漫长的寒夜为他守候,无数个风雪交加的夜晚,破旧的教堂前点起明亮的灯火。
他尤为喜爱小孩为他治疗的那些时刻,暗红的烛光一明一暗,少年将人整个圈在怀里,看不见的利刃割开他的苍白的皮肤,就像上帝在精心雕刻着心爱的作品,为他盖上专属的戳记。
骨和血,罪与罚。
每当这时,费奥多尔都油然生出一种诡异的满足感。
仿佛生命的循环已经完成,好像他的罪孽也能被宽恕,在通往乌托邦的理想道路上——他再也不是孤单一人。
他开始希望,这时间能够变得更长。
更长一点。
额尔齐斯河上的坚冰融化,绿色的嫩芽冲出泥土,大地上开满殷红的凌霄花。
难得的休息日,孤儿院的孩子们在草地上欢快的玩耍,小孩躺在高大的榆树阴下,叼着狗尾巴草打瞌睡。
费奥多尔走到小孩面前,托着他的屁股把人抱到了河边。
美梦被迫醒来,小孩不满地嘟囔了句什么,闭着眼把头埋进他的颈间。
眼前的河水涓涓流淌,鼻尖萦绕着青草的气息。
费奥多尔漫不经心地玩弄着小孩柔软的指尖。
“八月。”他问,“你消失的时候,都去了什么地方?”
“很多地方啊。”小孩迷迷糊糊地回答,“有时候是有忍者的城镇,有时候是夜晚的百鬼夜行,还有战场、贫民窟、盗贼团……”
费奥多尔注意到,他说的是“有时候”。
“你自己不能控制会去哪吗?”
“暂时还不行。”小孩皱起眉,“现在的我还是太弱了……”
“太弱了?”
“嗯。”他说,“想要稳定下来,要很大的能量才行。”
微风刮过耳畔,撩动细长的草叶。
费奥多尔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们彼此依偎,却又对彼此一无所知。
最开始提出问题的时候,他并没有预料到这人会如此坦诚。
他的人生建立于谎言与罪恶——
信任是个奢侈的字眼,坦诚的人死得更快。
他是隐藏在暗处的老鼠,一旦暴露在阳光之下,只会觉得无所适从。
但是,唯有在这人面前。
但是,唯有此时此刻……
他张了张嘴,却好像忘了该怎么发出声音。
“混进鄂木斯克囚堡的异能力者……”
“就是费佳吧~”
小孩满不在乎地打断了他。
“费佳建立的组织,叫做什么名字?”
“……死屋之鼠。”
“是嘛。”小孩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自顾自地睡了,“怎么还带‘死’字的,这,这听起来好像不太吉利啊……”
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从远处传来,春天的花苞绽开一片叶瓣,少年抱着小孩坐在川流不息的河边,静静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
费奥多尔很久没有说话,直到周围起了风,漂浮的阴云遮住太阳,黑发的少年低下头,也任由发丝遮住表情。
一声轻笑。
“是不太吉利。”他说,“下次,我们换一个。”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小孩宛如柳枝抽条般成长。
费奥多尔不再刻意避开小孩行动,随着孤儿院规模的扩大,他甚至发现,小孩能在一定程度上帮上他的忙。
“你想进这个议员的家?”
小孩好奇地探过脑袋。
“我可以找人带你进去哦~”
“我们这有个孩子,被这家的管家收养了呢。”
所谓的高等人,不过是靠压榨别人,而过上奢侈的生活。
只要是人,就存在空隙。
只要有缝隙,老鼠无孔不入。
死屋之鼠的名气越来越大,上的通缉令也越来越多,以至于他们不得不离开教堂,过上隐姓埋名的逃亡生活。
小孩从不因此抱怨,他默默安顿好了一切,然后乖乖地跟在他的身后,笑容灿烂地说些有的没的。
“费佳,我们去游乐场吧!”
“费佳,我想看烟火~”
“费佳,为什么总是你抱着我?”
“这不公平,我也很喜欢小孩子啊,费佳变成小孩的话,一定会很可爱……”
生活回到了一开始的贫寒和窘迫,简陋的房屋里,费奥多尔抱着已经长高不少的小孩,低声安抚。
“等等,再等等……”
等他实现他的理想。
等他建立那个不存在罪恶的乌托邦。
然后就让他们一起……
就让他们一起……
每次想到这里,费奥多尔都会有些迟疑。
如果是原来的他,自然会在乌托邦建成之后,面带笑容地迎接死亡。
作为世界上最后一个异能力者死去,这是他能想到的,最高的荣誉。
可是……
从前,费奥多尔对这个充满罪恶的世界没有半分留恋。
旧世界的一切不过是无趣的铺垫,新世界的到来必然去旧迎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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