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上的众将,有的面如土色,瘫软在地,有的闭目不言,只等引颈受戮;有的苦苦哀求;也有的暴跳如雷,拼命挣扎。
从在铁岭跟随父亲暴动,反抗东虏,到投军到广宁,一步一步做上游击,广宁撤镇之后又跟随毛帅到东江;毛帅被斩之后东江的内讧;投奔登州,在孙元化麾下;增援大凌河,于吴桥追随李九成起兵……自己人生一幕一幕的似乎都从眼前掠过,千百滋味,万种愁绪涌上心头,不由得一时气短。
身为军人,随时都有死得觉悟。然而此刻他却有一丝不甘。这鹿庄主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层层设局,置他和东江旧部于死地?
这时候,几个倭人模样的卫士簇拥着一个短短衣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后面还有人端着酒饭。
来人斟满酒,双手递上。态度很是客气。孔有德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将酒接过一饮而尽。问道:
“先生是何许人?”
“我乃大宋济州府府尹冯宗泽。”冯宗泽说道,“特来为将军送行的。”
孔有德不知道这大宋是哪里冒出来的,但是毫无疑问这人和鹿庄主是一伙的。
他亢声问道:“孔某与东江旧人与贵众到底有何冤仇?”
冯宗泽正色说:“我等于与将军无怨无仇。今日我来敬将军一杯送行酒,敬得是将军少年时起兵反虏,又追随毛帅在辽海冰天雪地中苦苦支撑,为大明守辽东一尺土。”
孔有德不知道对方提起旧事有何企图,不过这的确是他引以为傲“光荣历史”。
“既如此,为何要置于孔某和东江将士于死地?”
冯宗泽说道:“不是我等要置将军于死地,以将军虎威和从前为大明尽忠的拳拳之心,我等甚为敬重。实在是登州城下的数十万骸骨不能答应。”他抬手指着远处列队的治安军济州挺进纵队的士兵:“这些人,都是鹿庄主从登州运来得逃难的百姓。他们也想问问你:他们与你和东江将士无怨无仇,为何要将他们的家人同乡屠戮?!”
孔有德自起兵以来,早就在战争中练就一副铁石心肠,信奉的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从没想过那些被他下令屠戮筹粮筹饷拉丁的村落的命运。在他们这些已经半军阀化的旧明军人看来,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别说当兵的不在乎,就算那些满口“仁义”、“君为轻,民为重”、“民本”的来监军、统帅的文臣,也往往对此视而不见――这是乱世,没有钱粮,还要靠着武人刀头舔血,一刀一枪的搏命,杀几个百姓抢些钱粮又算得了什么。
“莫非你们就是一群仁义道德之士?”孔有德冷笑着反问道。
“我元老院自重返神州,就以爱民护民为宗旨。刀剑上从不沾染无辜者之鲜血!天地日月可昭!”冯宗泽一脸义正辞严的说道。说着他拿出一封文书,开始宣读起仲裁庭送来的判决书。
半文半白,又夹杂着很多“新话”的文章孔有德听不甚明白,但是最后那“死刑”是听得懂的,他缓缓站起身来,坦然道:“成王败寇,即落入你手,随你处置。何必多言!”
冯宗泽也不多说话,吩咐道:“送孔将军上路!”
孔有德不待人催促,大步朝着门外走去,忽然问道:“你们是谁?到底想干什么?”
“元老院,”冯宗泽说道,“为再造神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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