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陆访现在小心翼翼地,想要从韩端口中打听出他和他背后的人,到底知道多少内情。
“三十年前,那年是……前梁普通七年,丙午年。”韩端蹙眉作深思状,“丙午年秋,吴郡陆氏家主的正妻山阴顾氏以三十五岁的高龄,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访。”
“因是老来得子,而且还是独子,陆氏夫妇对其十分疼爱,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就在这个孩子未满百日之际,却突然患了小儿惊风,在短短数日之后便告夭亡。”
韩端边说边看向陆访,发现他虽然脸色阴沉,但却并没有制止自己的意思,于是说得更加起劲。
“这个孩子夭折之后,顾氏悲痛欲绝,一是伤心自己的亲子夭亡,另一方面也是担心陆家无后,家业无人继承而落入同宗兄弟手中,因此她想了一个办法,并且征得了陆家主的同意。”
“顾氏隐瞒了孩子的死讯,派亲信家人来到山阴,多方打听之后找上了同样刚生下孩子不久的费氏夫妇,但费氏夫妇却不愿将孩子卖给他们,于是,顾氏亲信半夜闯入费家抢走了这个孩子……”
“够了!”
陆访一声低喝打断了韩端的故事。
到了此刻,他已经相信韩端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真相,因为韩端说出来的,比十年前乳娘钱婆告诉他的更加详细。
比如说顾氏派人到山阴之后的事情,钱婆知道的也没有韩端清楚。
但他不确定韩端或他背后的人,手上有没有当年这件事情的左证。
如果没有左证的话,那就不足为惧,他完全可以矢口否认,甚至能反咬对方一口,治他个诬陷上官之罪。
因此,他决定先试探一下,眼前这黄口小儿虽然牙尖嘴利,但始终只有那么点岁数,要从他嘴里套出真相来应该不难。
他慢步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故作轻松地说道:“三十年前的事情,是真是假又有谁能说得清楚?”
“倒是你这小儿,编造故事诬蔑上官,这是犯了不敬之罪!”
陆访猛地转过身来,指着韩端色厉内荏地斥道:“你若能将背后指使之人招供出来,本官或许还会念你年幼无知饶恕于你,若是执迷不悟,山阴大牢内,定当有你一席之地!”
“陆县丞,你觉得没有一点把握,小民会孤身来此为你说这一段故事?”
韩端哈哈大笑,说出来的话更是令陆访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实话告诉你,那费氏夫妇,以及当年陆家那孩子的乳娘,如今都在小民家中作客。”
到了此刻,双方已经是撕破脸皮,韩端也不想再绕来绕去,他直接威胁陆访道:“明日朝食之前,家君若不能从山阴大牢出来,小民就带着费氏夫妇以及乳娘钱婆,到郡守府去击鼓鸣冤!”
“小民听闻会稽太守沈府尊行事正直,而且还疾恶如仇,若他知道吴郡陆氏家主竟然掳人子女、杀人灭口,肯定不会无动于衷,陆氏身败名裂在所难免,不过使君用不着担忧,到那个时候,你应当已经与陆家无关了。”
说罢,韩端静静地看着陆访,等待他做出最后决定。他很有把握,陆访不会做出两败俱伤的事情来。
会稽太守沈恪,深受两代皇帝信任,此时更是担任都督会稽、东阳、新安等九郡诸军事,而且还兼着忠武将军和会稽太守两职,可谓是位高权重。
若他真动了怒,别说区区一个陆家,就算吴郡四姓全部加在一起,也只能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说起来这陆访也是其中的受害者,一旦事情发作,他不会被牵连其中,但陆氏绝对会将他逐出宗族,没了宗族作为靠山,丢官罢职在所难免,他也只有认祖归宗回到费家一条路可走。
从锦衣玉食的世家嫡子,到连寒门都称不上的贫苦百姓,这样的事情,一直以世家子弟为豪的陆访又怎会容许它发生?
他现在心里充满了悔恨,后悔自己没有及时处理好首尾,以致被韩家子拿到了把柄,现在不得不做出妥协。
思索良久之后,陆访回到了案几后坐下,目光看向韩端,沉声说道:“我可以将你父放出来,不过在此之前,你必须将费氏夫妇和乳娘钱婆交到我手上。”
“使君还当小民是个痴儿?”韩端听得这话,不由讥笑道:“小民若将他们三人交给使君,到时使君翻脸不认怎么办?”
“君子之诺,一诺千金!”
“使君之诺值不值千金小民不知道,但小民知道家君的性命,非钱帛可以衡量!”
陆访怒道:“那你要如何?”
“使君息怒。”韩端俯身行了一礼,“小民本无意冒犯使君,奈何事关家君性命,不得不谨慎为之。”
“今日晚食过后,小民希望能亲眼看见所有关于家君的供状并将其焚毁,此外,还要有官府出具的无罪释放的判决文书。”
陆访蹙眉道:“此事还要通过县尉,一日断不可能,最快也要三日之后。”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陆访还想着拖延时间,看能不能在三日内将韩端藏匿三人的地方找出来。
但韩端又岂能如他所愿,他只给陆访一日之期,怕的就是夜长梦多。
“县尉顾腾是使君母族戚亲,难道他还会难为使君不成?小民已有言在先,明日朝食过后,便是鱼死网破!”
陆访见韩端说得斩钉截铁,也不敢再行试探下去:“那就依你,晚食过后,你再到此处来。”
韩端却又说道:“还有一事,要请使君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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