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不急飞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但今夜关注天惊堂的人太多,一时之间暗处隐匿的动静此起彼伏,竟是不知道被多少人看去了。
孙不急也冤枉,他哪是那么容易和人比武的?自从得了地榜第一位,他就很少上斗战台,若要比武,也常与杜霸天这样秉性正直的人物私下切磋,输了也不会被拿来取笑,别人活着要命,他活着要脸,来这一趟除了是想试探一二戚霜的武功,更多的还是想拿个长辈的架子,根本意图是刺探杜霸天是否留下了什么神功秘籍。
杜玉娇养在深闺,乍然显露一身不弱于杜霸天的武功,其人却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女,换个人大约会以天赋异禀带过,但他常来纵横山庄,自然知道这位大小姐从小被当成花魁养,杜霸天是个刀一样的铁汉,不识女人心,更不懂青楼里那点门道,只当妻慈女娇,落在他眼里只有可笑。
孙不急本想以此为切入口展开话题,正好他是当年为数不多知晓内情之人,不料对方直如杜霸天,不仅不听完他卖关子的大喘气,还一拳将他从练武场揍出天惊堂,如今老脸都丢完了,只得以袖掩面,迅速离开。
打发了孙不急,戚霜在椅子上干坐了会儿,抬头看了看漫天星河,终于发觉有哪里不对,故而在第二人踏入天惊堂时,她面前已经撒了一地的瓜子壳。
戚霜头也不抬,只闷声叫了声师兄。
来人正是沈玉鹰。
沈玉鹰是朝廷官家子弟,母亲出身江湖,父母之间的旧事像个话本子,落难书生被江湖女侠所救,一救钟情再见倾心,最后成功以身相许,少年时生活优越,只是后来父亲得罪阉党落得满门获罪,母亲将他托付给昔日江湖友人,转身殉情而亡,少年遭逢大难使得沈玉鹰成功自闭,偏偏被托付的友人杜霸天啥也不懂,不晓得关爱少年心,只晓得教人练武。
今日之前,沈玉鹰给自己的定位很明确,他半路出家习武,根骨不是顶尖,武功在江湖上勉强算个一流,地榜排名二十一,和真正的绝顶高手不沾边,想要保住纵横山庄的基业纯属做梦,借着师父留下的遗泽或许能撑上几年,但人走茶凉,他不想去消耗师父的威望,故而今日之后,他是打算缩减纵横山庄的生意,从江湖门路转到正经商路,无论如何,他都会护着师母和师妹。
但师妹自己打翻了这个计划。
虽然连日来操持师父的丧仪让他精疲力竭,师妹让他好好休息,可白日里的一幕幕在他脑海里不停回荡,师妹不识世情,恐怕今夜意图针对她的人不少,他又怎么能安心睡下?
戚霜拍了拍瓜子壳,让人给沈玉鹰也拿一把椅子来,就放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对他笑了笑,只道“师兄既然睡不着,就一起等人吧。”
沈玉鹰无可奈何,但还是顺从了师妹的意思,在椅子上坐了,还没来得及开口,便有一道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戚霜举起一张吃空的盘子,抬手朝着一个不起眼的方向飞去,笑声戛然而止。
沈玉鹰愣了愣,他直觉那笑声之后应该是有话要说,不料师妹并不在意,直接动了手,但那人呢,那人既然有话要说,为什么被盘子砸了一下就不吭声了?
戚霜反坐在椅子上,两条腿拉直了落在椅背两边,正好和沈玉鹰坐了个对脸,她叹了一口气,对沈玉鹰道“师兄可知道,我为什么突然会武了?”
沈玉鹰一顿,这也是他奇怪的地方,他以前虽然和师妹少有交集,但也很清楚,师妹被养在深闺,他练武时偶尔能听到小楼那边的琴音,按理师妹并没有练得如此高深功力的时间。
武功并不是一朝一夕突然顿悟就能练成的东西,有了内力还要招式,有了招式也要与之相配的反应能力,据说地榜之上还有玄之又玄的心境,无论哪个,都不该是一个十六岁少女能有的。
但此时并不应该告诉他。
沈玉鹰武功并不高,但也能察觉天惊堂附近若有似无的那些动静,恐怕这座平日甚少有人到访的练武之地,暗地里已经布满了眼睛。
戚霜却赶在沈玉鹰开口阻拦之前,摇晃了一下椅子,笑了一声,说道“师兄,你听说过补天阁吗?”
沈玉鹰面上露出迷茫之色,“这倒是没听闻过,可是哪家新起的江湖势力?”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补天之道,以人道补天之不足,补天阁,干的是收金卖命的活计。”戚霜把嗑好的瓜子往嘴里一倒,声音也变得沉闷些许,“我没料到自己竟和杜小姐生得一般无二。”
沈玉鹰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少女,也觉得和平日见到的师妹截然不同,他这些日子因师父之死受了打击,平日里的敏锐分毫不见,此时乍然听了这话,顺利地被带进了沟里。
戚霜又叹了一口气,说道“补天阁是江湖第一等杀手组织,我被自小培养,得了真正的传承,前段时间组织内乱,我成了新阁主。”
沈玉鹰霍然起身道“你说的当真?那师妹她……”
戚霜抬抬手示意他冷静,低声道“杜小姐无事,她只是不想待在纵横山庄了,师兄恐怕不知道,那姬夫人并非杜小姐的生母,这后娘很不是个东西,这些年来,杜小姐过得一直很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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