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月绢也好,桂秀峰也罢,都没有否认的余地。他们也并不想否认,吴月绢也许有点绝望,可她还是愿意相信这个至少真的采取了行动试着把她和她的儿子拉出火坑的男人。至于桂秀峰,他不信这个男人,还能信谁呢?
从那天晚上起,北京城的暗势力世界,终究起了波澜。
原本偶有小打小闹,但至少大面儿上还算过得去的帮派之间,骤然气氛紧张了数十倍。桂家的顶梁柱塌了,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没人知道。人人都在猜,人人都在怕,人人都在防备,跟桂家有仇的,不敢叫好,因为谁也无法预料没了桂天河控制的桂明义下一步要走什么棋,是化干戈为玉帛,还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仇家扫平,血洗之后夺取更大的地盘?都还无法定论。跟桂家有生意往来的,也不敢出头说帮着查凶手,因为谁也难以确定这桂老六到底是死在敌对方手里,还是死在自家人手里。江湖自古如朝廷,弑父篡权虽说不算是屡见不鲜,却也可谓屡屡上演。心狠手辣的桂家大公子,在这件事儿上,要是真的两手一拍毫不相干,那才是值得商榷了。
于是,消息长了腿脚,生了翅膀,奔也好,飞也罢,就那么一夜之间传到了各个见不得光的角落里。静观其变的黑影们,好像红着眼睛蛰伏着,磨着爪牙的野兽,紧张亢奋到脊背的鬃毛都根根倒竖起来。
然后,就在第二天清晨,从桂家老宅的朱漆大门里,传出了最新的“官方”消息。
昨夜,六爷桂天河遭人暗杀,已不幸魂归那世,其长子桂明义,正式披挂上阵,接手桂家一切大小事宜,成了实质上的新任当家顶梁柱。为父报仇一事自然不在话下,等手刃了凶嫌之后,再去拜访各位来往密切的道上朋友,现如今身有重孝,恐令诸位亲朋触了霉头,不便叨扰,万望见谅。
桂家,是这么对外说的。
外界,也是这么往耳朵里听的。
至于多少人信了,多少人笑了,多少人踏实了,多少人怕了,多少人蒙了傻了,多少人铁算盘打得劈啪作响了,那,就没必要一一点破了。
江湖从来都是诡计和谎言搭成的架子,若江湖是个人,也早就腐坏到了骨头节儿里,腌臜到了心缝儿里,无药可医。
可能,做个坏人,反而更容易。
坐在客厅,看着太阳升起来,光线扫过青砖地面时,宗政良疲惫地一声苦笑。
再然后,就在晨曦之中,一辆车停在了大门口,车里下来的,是一身黑衣,前呼后拥跟着几个随从的桂明义。
那男人脸上是笑,不该出现在一个前一晚刚死了亲爹的男人脸上的光鲜灿烂的笑。
根本都没想要问桂秀峰和吴月绢在哪儿,桂明义破例走进了院子,走上门前的台阶,走进这栋从来未曾入过他的眼的小楼。
“宗政先生,一大早就来打扰,失礼了。”客气的态度令人毛骨悚然,分外体面地摘下黑色礼帽,桂明义将之交给随从,然后大大方方,坐在柔软的沙发里,翘起二郎腿,点了支烟,他随意打量了一下四周,并最终把视线集中在宗政良身上,“昨儿晚上的事儿,宗政先生应该是知道的。或者说,你不只是知道,对吧?我呢,不喜欢兜圈子,这你也知道。那我就直说了吧。我在孙家安c-h-a了人,这人有什么变动都会告诉我,孙竞帆做了什么,我基本是知道的。在外宅这儿,也安c-h-a了人,这人有什么变动,也会告诉我,她是谁,想必你也已经清楚了。所以,孙竞帆要杀我,桂秀峰要逃走,我没有蒙在鼓里,我就是觉得可惜,可惜你非得裹在里头。宗政先生,你的事迹可是不少,你是块材料,我想收为己用,才亲自找到你。算你聪明,没连夜带着他们俩逃走,想来你也是有所预料,我在犄角旮旯早就都布置好了,逃是铁定逃不了的吧。那好,既然你没走,我就再给你一个机会。收收心,给我办事,我不会亏待你,我会比骏华公司那个姓陈的更加重用你。你答应呢,就收拾收拾跟我走,你不答应呢……我也自有办法让你答应。”
说到一半,桂明义抬眼扫了一下楼上的位置,意图再明显不过。宗政良忍耐着没有流露半点表情,就只是等。
那个男人,没让他等太久。
“说实话,你真的对我下手,我挺意外,可能你觉得孙竞帆比我可靠。但现在你该懂了,我比孙竞帆豁得出去。我连我亲爹都豁出去了,还有什么可舍不得的呢?是不是?”说到这儿,突然笑了出来,不管是脸上还是眼里,都没有半点悔意的桂明义抽了口烟,嘴角扬起来一种莫名诡谲的狂妄与欣欣然,“可惜啊,家父年事已高,道儿上的好多事儿,他已经老到跟不上调调了。反倒是家里的好多事儿,他老得顽固不化不肯交给我放手去做……不过,现如今,他老人家魂归那世,桂家老宅,由我说了算了。因祸得福,说的就是这个。宗政先生,甭一脸的愁苦相儿,江湖上还不就是尔虞我诈相互利用嘛,我要真是人如其名,深明大义,义薄云天,义气千秋,就不会有前头发生的所有事儿了,丁婶儿做的饭好吃,可架不住做饭的人心里有鬼,我爹风光了大半辈子,可架不住他霸道惯了挡了他亲儿子的路。怪只怪你看不透,可不能怪我下手太毒啊……你说呢?”
桂明义一席话落下,仍旧面带微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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