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江楼并没有注意到宋洗玉的眼神,他的目光停留在墨迹淋漓的纸上,心中却不期然想起自当年收师映川入门之际所说的那番话--我来问你,漫漫武道之路,独立其中,或许千辛万苦,或许百般劫难,或许红尘迷眼,然此等皆为阻障,统统不得掩我本心,你,可持否?
--以绝大毅力,无穷意志,踏破种种阻碍,毫不畏惧,你,可持否?
--生死可畏,然我心之外,别无尘垢可遮可覆,凡阻我道者,皆可杀之,你,可持否?……
灯火静静,连江楼放下手中剩的半块点心,他重新拿起笔,在纸上慢慢写下‘古来圣贤皆寂寞’几个力透纸背的楷字,一旁宋洗玉凝目看去,不过还没等她看清楚写的是什么,连江楼已道:“……拿我的剑来。”宋洗玉一怔,随即就应道:“是。”她转身出了房间,不一会儿就捧了那柄和光同尘进来,连江楼自她手上拿过佩剑,直接就离开了此处,朝远处的紫竹林方向去了,这时宋洗玉才有时间去看男子方才都写了些什么,不过等她走到书案前,却发现那张写满字的纸已经被内力震成了粉末状,再也无法看清一个字。
却说当先前听见太监通报乾帝已至,师映川与宝相龙树并季玄婴三人离开之后,千醉雪却并没有起身前去相迎,未几,外面忽然传来一个朗朗的笑声,道:“……十九弟既然回国,怎的却不提前通知一声?我们兄弟也有多年不曾见面,总该叙叙才是。”话音方落,一个打扮成普通贵族青年模样的男子已经走了进来,此人大概有三十出头年纪,身材修长,皮肤白皙,容貌与千醉雪略有二三分相似之处,神色和煦,令人很容易就生出好感,千醉雪见了此人,表情不变,仍是坐着,却淡漠道:“我不过是来祭拜母亲而已,陛下何必兴师动众。”
来人正是乾国皇帝,他见了千醉雪的做派,却完全是不以为意的样子,只微微一叹,走了过来,一面说道:“十九弟何必如此说话,莫非还是有所怨怼么?当初父皇的做法是有些不妥,十九弟若还旧怨难平,为兄便代父皇给你赔个不是,如何?”
乾帝口中说着,一面已将千醉雪的模样尽收眼底,此时千醉雪裹着蕉黄印花交领长袍,米白色的发带,脸色淡漠,乾帝见其形貌与先帝十分肖似,一时间心中也不禁有些感慨,千醉雪却是神色不动,一双沉冷的凤目当中几乎看不到任何波澜,道:“……不妥?我外祖一家满门的性命,我母亲郁郁而终,原来就只是‘不妥’二字?”青年说到这里,神色已经冷漠如冰,乾帝听了,眉宇间闪过尴尬之色,知道这个十九弟心智坚定,不会轻易被言语所动,无奈之下,却还微笑着道:“是为兄所言不当,十九弟莫怪。”
千醉雪冷冽如剑的目光平淡下来,他看了乾帝一眼,倒没有继续说什么冷场的话,乾帝径自坐到了千醉雪对面的一张椅子上,目光在青年的面容上流连了片刻,然后才道:“一别多年,十九弟的模样与从前却是变化不大。”千醉雪拢手于袖,平静道:“陛下今日过来,莫非就是与我谈这些旧日情谊?”乾帝苦笑道:“十九弟何必如此?当日你连父皇大殡都不曾回来,虽是有些绝情,但为兄也知你心中旧怨难平,这也是人之常情,今日冒昧而来,也不过是叙叙兄弟之情罢了,十九弟不必拒人于千里,毕竟骨肉亲缘总是断不去的。”
千醉雪却只是一副恍若未闻之态,乾帝叹息道:“十九弟莫要见怪,为兄也不说那等言不由衷的虚话了,你如今师从万剑山,乃是傅剑宗的嫡系徒孙,可作为我乾国的擎天之柱,日后若是能够在万剑山接掌大位,则对我乾国而言,有说不尽的好处,身为皇室中人,天生就有一份责任,十九弟纵然有所怨怼,也毕竟还姓个‘千’字。”
千醉雪眼中闪过一丝讥诮冷色,道:“陛下这便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了么。”乾帝眼中流露出一抹真诚之色,口中却道:“昔日父皇就已说过,十九弟乃是众多皇子之中的翘楚,日后成就必然不凡,对你寄予极大的期望,纵然十九弟至今还埋怨父皇,但乾国终究是你母国,是你出生之地,这里有你的兄弟姐妹,有你的亲人……”
千醉雪眼中深邃莫测,只淡淡打断了乾帝的话,道:“陛下是要和我谈血浓于水的道理么?可惜我天性凉薄,倒不在意这些东西。”乾帝默然不语,一面心思数转,半晌,才轻叹道:“十九弟,前时为兄为保祖宗基业不至毁于一旦,只得举国托庇于弑仙山,若是当时十九弟愿意向剑宗大人求告,以万剑山之名震慑大周,为兄又何必如此呢?一旦乾国倾覆,则我千氏宗庙不保,你我兄弟终归是千氏子孙,日后又有何面目去见家族先祖?为兄知道十九弟并非真是无情无义之人,不过是因为怨恨父皇当年所作所为罢了,但父皇已大行多年,难道十九弟的怨气直到如今还是不能消散么?更何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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