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想破坏和议,自然也有其他办法,但今日这一时机实在太好,另外清明私下却又存了另一层心思:静王上书一事既已成空,眼下形势又不利,他实不敢保证小潘相还能继续相助玉京。这当街行刺,其实亦有隐隐相迫之意。
二人默默相对,心中曲曲折折,均是存了多少心思。
潘白华执起清明左手,见掌心伤口方要长合,却又在方才打斗中磨得一片模糊。这次比不得方受伤时,须得即刻清洗。一抬眼却见不远处一座小小禅院,上书“明月禅寺”四个字,遂到:“清明,我带你去处理伤口。”
方要举步入内,却闻一个人道:“施主,且慢。”
二人一同转身,却见身后立着一个三十七八岁的僧人,方面大耳,一脸红光,浑不似个高僧模样。清明见有人来,便即笑道:“大和尚,你有何见教?”
那僧人合掌笑道:“贫僧月照,乃是这所寺院的方丈。”
清明道:“哦,原来是一位有道高僧。”他刻意把后四个字咬得极重,那僧人却全不在意,道:“这位年长些的施主入寺倒是不妨的,倒是施主你却不可。”
清明笑道:“佛法有云,众生平等,我为何便进不得?”
那僧人正色道:“施主印堂上血光冲天,平生杀孽太重,故而进不得这清净之地。”
清明面色一变,随即如常,道:“所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又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大和尚怎可嫌我有杀气。”
那僧人笑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施主是大有慧根之人,若能放下以往种种,必成大善。”
这僧人外表俗气,然而这一句话说出来,却也见得是个修为颇深之人。
清明一怔,忽然大笑起来,“我放不下。”
那僧人闻得此言,也是一怔,道:“若放不下,施主需知天道循环,日后定有果报。”
清明一挑眉,笑吟吟道:“随他去!”拉着潘白华便走。
二人向前又走了半里,此处已近城郊,遥遥几十株枫树成林。却也诧异,此时尚未入秋,那枫林却红得如着了火一般。清明停下脚步,笑道:“这个地方好。”又自怀中掏出一个扁平银瓶,“里面是烈酒,拿它洗伤口就成,我见和尚要头疼的。”
潘白华默默无语,打开瓶盖为清明处理伤口,烈酒沾肤何等痛楚,清明也不在意。只包扎完了,他忽然开口道:“我些年杀人太多,手段太狠,若有果报,也是常事。”
他声音不似平常,竟有种说不出的寂寥疲惫之意。
潘白华伸手用力扣住清明手腕,却惊觉他腕骨突出,入手冰冷,硌得掌心十分疼痛,他却牢牢扣住了再不松手。清明一怔,也不挣扎。
“笨小孩,你……你莫要胡说。”
清明微微一笑,眼望远远一带枫红似火,忽然轻声哼起了小调。这一曲小调潘白华和南园都常自他这里听到,却从不知唱词。
生在阳间有散场,
死归地府又何妨 。
阳间地府俱相似,
只当漂流在异乡。
清明至今还记得那个改变了他一生命运的下午。
一闭上眼,仿佛就在眼前。
那年他四岁,坐在自家门前读着一本书,正看着,阳光忽然被一道黑影遮住,一个中年人正站在他面前。
“这样小年纪,你读得懂这本书?”那中年人显是不信。
清明年纪虽小,并不惧生人。露齿一笑,便朗朗的读出声来:“……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
那中年人诧异之极,半晌方道:“你这孩子不凡,和我走吧。”
这是清明和段克阳的初识。清明三岁丧母,其父为玉京城中一落第秀才,在他十五岁时病逝。
清明坐在窗边,眼睛盯着面前一杯茶里冒出的热气,半晌无言。
着急的反是南园,清明昨夜方归,凌晨匆忙出门,此刻回到客栈却又一无交代。纵是他再有耐心,也忍不住问道:“清明,怎么一直不说话?”
清明一怔,这才从旧事中回过神来,笑道:“我在想,怎么才能用最简单的话把眼下情形交代一下。”
南园道:“那么你想出来没有?”
清明笑道:“想出来了,三件事。第一,江涉去世,静王对玉京敌意极强;第二,眼下形势太坏,恐潘白华将有动摇之意;第三,戎族三王子燕然今日进宫密谈和议一事,我正在想晚上怎么再去杀他。”
他说这话时,脸上的神情还是笑微微的,然而南园听了这些言语,却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但南园毕竟也是玉京一等一的杀手,反应力与克制力均是超乎常人,眼下情形若换其他人遇上,只怕要顿足捶胸,惶恐不及。然而清明与南园不同,他们所想的,是行动!
能改变眼下状况的行动!
平时看来,清明颇有点玩世不恭,万事若不在意;南园x_i,ng情较为稳重,却也无甚出奇。然而越是当此困境,越是能看出二人身上的不同寻常之处。
清明又沉吟了一会儿,抬头道:“那个燕然我见过,倒是极豁达的一个人。有些可惜。”
这样简单一句话,轻描淡写便带过了他和燕然在大漠中打斗一日一夜不分胜负,之后把酒长歌的种种交情。
清明绝非冷血无情之人,只是十年杀手做下来,许多事情,早已不是他自身所能决定。
南园与他搭档多年,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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