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到了怀越宫,周围已被数百铁骑围得水泄不通,众人见了皇帝亲来,立刻齐齐下拜,口呼万岁不迭,北堂戎渡沉吟了一下,翻身下马,示意旁人不必跟着,统统留在外面,只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众将见状,却也并不担心皇帝的安全,只因如今以北堂戎渡的自身修为,天下虽大,却也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大庆皇帝,更何况此刻宫殿之中只剩哲哲皇帝一人。
北堂戎渡走进怀越殿,里面空空荡荡的,虽然陈设华丽,但一路走来,却不见一个人影,尽显凄冷,北堂戎渡见此情景,倒也不为所动,绕过走廊之后,终于来到一处大门前,以他的修为自然可以感觉到里面有人,一时北堂戎渡停了停,便一手推开了沉重的门,跨进殿中。
殿内空间颇大,布置得很是华丽奢贵,一张书案上整齐摆着笔墨纸砚等物,一个人正端然坐着,身穿华服,衣领与袖口处都绣着金龙,头戴镶满七色宝石的金冠,一头灿烂金发编成无数细辫垂下,面容刚毅坚韧,唇上蓄着髭须,颇为英俊,多年不见,岁月终究还是在那张脸上留下了痕迹,眼角也爬上了几道细细的纹路,只是那双蓝色的眼睛却没有多少变化,一如天空,整个人抹去了年轻时的很多东西,却也沉淀出了稳重与成熟,当年的年轻王子到如今已是登基十余年的君主,同时也成为了哲哲第二代也是最后一代的主人,眼下的亡国之君。
此时已经是黄昏了,殿中点着灯,寂然无声,毕丹端坐不动,双手按膝静静,坐在书案后面,脸色沉着而平静,在殿门被推开的同一时刻便望了过去,只见随着大门被缓缓推开,一个身影没有任何迟疑地走了进来,那人身穿银白色的铠甲,猩红的披风如血,更是映托出了满满的威严与肃穆,当真是帝王之姿,一头青丝简简单单地系在脑后,没有经过j-i,ng心修饰,也没有留下半点碎发来点缀,只将光洁如玉的额头全部显露出来,岁月不曾给这张俊美的面庞留下哪怕一丝微不可察的痕迹,而那双眼睛也依旧清澈如水,有光芒隐隐流动,可从眼神中却可以看出男子其实已经不年轻了,那两条漆黑的长眉也仿佛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愈显凌厉,斜斜直入鬓角,细长的凤目似睁非睁,尽显睥睨高傲之态,这么多年了,还是宛然如昨。
这人的容貌如此的陌生,又是如此熟悉,迎着灯光,身材修长伟岸,肌肤雪白,十数年不见,这场景是那样的真实不虚,几乎是一瞬之间,毕丹只觉得整个人头脑一片空白,就那么定定地望着对方,一时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似乎就看见了当年那个男人站在自己面前,周围只有烛焰微微跳跃,伴随着心脏急跳的声音沉沉传入耳中,毕丹猛然间攥紧了膝上的袍摆,很多年前,同样也是在一个冬天,那个人亦是如此仪态凛然,只是后来时间过去得太久了,这种模样便只能印在脑海当中,在现实里却再也看不到了……一时不知道为什么,毕丹突然便只觉得眼眶滚烫发涩,有什么东西在眼里打转,可他身为君王,不愿在人面前失态,因此艰难忍着,却终究还是渐渐清醒过来,知道此人非彼人,即使再相象,也到底不是同一个人,因此深吸一口气,按捺住情绪,良久,才沉声说道:“大庆皇帝……你我好久不见了。”
这略显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殿中的沉寂,北堂戎渡看着毕丹,微微点头道:“……确实是很久不见了。”毕丹仍旧坐着,只是却借着灯光细细看过来,仿佛想从北堂尊越身上看到别的什么,只见灯火下,温暖的光线照亮了那张完美的脸,英姿焕发,那轮廓,那模样,真的是与记忆当中那人的样子重合,毕丹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道:“十多年不见,大庆皇帝风采依旧,朕却已经快老了。”北堂戎渡迎上毕丹的目光,心中忽然就涌出一丝物是人非之感,当年两人之间还有交情,也算是朋友,而如今一别多年,再次见面之时,却已是这种场景,然而两国之间,国家的利益凌驾于一切,个人的感受或者交情等等,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忽然间毕丹却慢慢站了起来,平静地说道:“……哲哲如今已亡,朕是皇帝,自然不能做一个怕死苟活之辈,只是朕还有儿女,身为人父,总有舐犊之心。”
大殿之中灯火静静,毕丹的语调出奇地平静,只缓缓说着:“朕也是皇帝,知道有些事情非做不可,哲哲已灭,大庆自然不能留下后患,太子以及那些成年皇子皇孙是必然留不得的,但朕有一个幼子去年出生,还在襁褓中,眼下在寿荣宫,大庆皇帝若是念及当初一点情分,留小儿一命,朕感激不尽。”北堂戎渡听了,微微沉吟片刻,便点头道:“朕会命人将他托付给一户殷实可靠的人家,这孩子不会知道自己身世,日后平安无忧一生也就罢了。”毕丹闻言,深深一揖,正色道:“……如此,朕在这里先行谢过了。”说罢,一手放在书案上搁着的一把宝剑上,轻轻抚摩着剑身,微微叹息了一声,半晌,忽然抬头看向北堂戎渡,深深地看进那对眸子深处,仿佛想透过对方看到另一个相同的身影,一时间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滋味,良久之后,才似乎有些艰涩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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