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我在宫中住了几日,整日上等的药材堆着,各类的补品养着,每次太医诊脉时又要压着气息做出一副微微好转的样子,日子过得好不辛苦。加之皇帝一日不落地来看我,虽没人敢在我面前提起什么,我却也差不多猜的着,御前上书的折子估计都快堆成山了。叫个待诏在皇帝寝宫养病,莫说本朝,就是再往前看几朝,也从没有过如此先例。我可真算是旷古第一人了。
皇帝为何如此看重我,我之前从没有太在意过——无非是帝王一时兴起,哪日他不待见我了,自然就丢开了。如今看来,却不像这么一回事。都说事物盛极必衰,出头的鸟儿被人打,我不禁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这一日晨起,侍奉我的宫女雀儿进来伺候洗漱,我问她道:“暗香园里的梅花可开了?”
雀儿低头答道:“回大人的话,应该是开了。”
我从床上支起身子道:“想必是很好看的。可惜我不宜出门;不知能否折一枝来用瓶子装了放在殿里,我看了,心情也好些。”
雀儿低头应了下来。
梅花上午便折了来,一大枝子红花开得到处都是,真如同蜡做的一般。我津津有味看了一上午,到了正午请脉,老太医惊讶地瞪大眼,又仔细瞧了我一遍,才啧啧道:“真是奇了。昨个儿还不见大好,今个儿倒像换了个人似的好起来了。风大人可放心,您这病,眼见着就好了。”
我自是无比感激,说些有劳多谢之类的话,老太医又去回禀了皇帝,皇帝也是欢喜非常,又褒奖了他一番。于是我终于可不用再吃那苦药,补品依旧用着,也可下床走动走动了。
躺了这么多日子,乍一下地走动,反而脚步发虚,竟要适应一番方才站得稳。我不禁有些后怕——若是再躺一阵子,我怕是要真个病得下不了床了。可见无事不可说诳语,装着装着,假的就变成真的了。
我在殿里走了走,雀儿跟着,我一抬头,皇帝却不知何时来了,正站在那儿看着我俩。雀儿低头行了一礼退下,我正欲拜见,皇帝道:“风卿免礼。可大好了?”
我道:“谢陛下关怀,臣已经没事了。”
皇帝点点头,又道:“风卿的扇子画得很好,朕很喜欢那几朵墨荷。不过朕也想知道,为何扇上不曾题诗?”
我心虚道:“才疏学浅,不能得妙语佳句,倒不如不写的好。”
皇帝大笑道:“朕就猜是这么回事,于是自己题了上去。虽然并非自创,却比空着要好上许多。”
我好奇道:“不知是哪位名家的篇目?”
“周敦颐之‘爱莲说’。”皇帝说着,细细品味道,“朕最喜‘予独爱’三字,便从此句起,到‘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为止。”
我不禁道:“甚好。只此几句为莲之喜爱,其它却是讽世了。”
我说着抬头去瞧皇帝,却见他眼睛四周一圈淡青色,精神虽不错,却不如往日那般神采奕奕;加之身上的檀香味又比寻常浓郁了许多,我便猜到他是又在御书房待了许久。又想到自己这一装病,怕是又带来了不少麻烦,心里有些愧疚,便开口请辞。
皇帝却道:“上元在即,风卿不妨过了节再走。”
我惊讶道:“陛下不与娘娘们一同?”
太后薨得早,这我是知道的;可如此佳节放着后宫一众妃子不理,独与一臣子相处,却很不像话。
皇帝淡淡道:“无妨,本是常有的事。皇后素来贤良,自会帮朕打理后宫,不会为此计较的。”又瞥了一眼在殿外等着不敢进来的宦官,对我道:“风卿且安心修养,朕还有些事,便不久留了。”
我恭送皇帝出了殿门,那一瞬恍惚有种奇异的感觉,我竟像是个沐浴皇恩独得圣宠的妃子。上元佳节独与我共度,当年唐明皇与杨贵妃长生殿共度乞巧节,怕也不过如此罢。
可我并不是杨妃,也无意做董贤。
皇帝怕我在宫里无聊,特地给我送来了一只黄毛的鹦哥挂在廊下。我对它颇感兴趣,每日都要逗弄一番。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黄毛嘎嘎地说:“黄毛!黄毛!”
我用小竹条逗它:“你最喜欢谁?”
黄毛毫不犹豫地说:“陛下!陛下!”
我有些不悦道:“你不喜欢我?”
黄毛扑棱着翅膀理直气壮地说:“不喜欢!不喜欢!”
我将小竹条往笼子里一丢,惊得黄毛扑腾了一下,一转身却看到晓丞相在身后含笑看着我,我忙道:“丞相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晓寒轻笑道:“风大人见外了。早该来的,我却想到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怕来了反而打扰风大人休息。陛下又关爱有加,也是不必担心的;就拖到了现在。”
我笑道:“外头冷,丞相请进来吧。”
我与晓寒轻分宾主坐了,端上热茶,他开口道:“风大人在宫中住的可还好?”
我笑道:“陛下的恩典,还能有什么不好?”
晓寒轻笑道:“陛下自然是极看重你的。不过这段日子边关又起了战事,难免政务忙些;风大人也勿要在意。”
我一怔:“战事?”
窗外的北风忽地刮过,边疆带来的风雪早已被消耗殆尽,只剩下无尽的严寒透心彻骨。
晓寒轻垂眸微敛了神色道:“今冬严寒,比往年更甚。牲畜大都被冻死了,匈奴缺粮,自然只有抢。我朝兵强马壮,虽不惧他们,却也苦了边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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