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有议员习惯不把终端带进重大会议里,给自己排除一切影响因素。钟晏没有这个习惯,但这是他第一次主议最高规格的会议,也许是紧张。拜耳没有多想,收下来道:“快点进去吧。”
第八层的中心是一个圆形大厅,正中有一圈中空的环形桌,十二把高背绒布椅均匀摆放在外圈。
环形很大,每两人之间间隔甚远,不便于一对一交流,所以即便已经到了一大半的人,会议室里也很是安静。
钟晏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虽说没有规定,但大家都约定俗成地坐在固定的位置上。比如钟晏的右手边就是法勒,而他的斜对面是巴德·培森,几年前的十二列席议员里,还有老亚特的势力可以与他对抗,如今斯达本已经退休,他是现在整个联邦真正一“人”之下的人。
说来也讽刺,从上古传承下来的圆桌会议,精神内核是不分主次席,所有列席者平等,而到了今天,这个“圆桌”会议的圆桌中间却开了大洞,用来……
“人到齐了。”巴德道,“各位同僚,请站起来。”
所有人都起立了。浩瀚联邦之中,站在人类权力顶点的十二个人,如今却恭敬地面向同一个方向垂首而立。
以环形中间的圆和天花板上的圆形投射装置为上下两底,一个半透明的圆柱在会议室里亮起,斑斓绚烂的色彩在明亮的圆柱里缓慢流转,朦胧而神圣。
这是从第九层投射而下的,来自‘蝶’的触角。
宗卷记载,两百多年前,第一代人工智能的开发已经接近尾声时,科学家曾考虑赋予人工智能以具体形象,但他们最终放弃了这个决定。因为第一代人工智能并不成熟,人格塑造并不完善,所以代号为“茧”的人工智能在投入使用后,只接手了技术、数据、客观事实判断等方面的事物。
百十年的发展之后,在人工智能自身不断更新的帮助下,人工智能的研究已经有了技术性的突破,第二代人工智能被赋予了完整、完美的人格。
他永远包容,永远悲悯,绝对公平,绝对纯粹,无爱又无恨,强大而广知。
与其说是人工智能,不如说人类给自己造了一个……神。
只是,人真的可以造神吗?
简短的致意之后,大家都落座了,钟晏仍然站着。
“诸位同僚,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我就不说开场白了。”他说,“纳维星区的问题已经僵持两年,相信大家已经看过我的提案,在我们开始讨论可操作性之前,我要补充一点,那就是——我认为那个前往纳维的最佳人选,就是我本人。”
因特伦有些心不在焉。好在他不是办公区唯一一个心不在焉的人,不会显得多么突兀。
很少启用的第八层正在开会,这个钟晏的个人办公区里的其他人都很关心会议是否顺利,因为这是他们的顶头上司成为列席议员以来,第一次主议。
比起顶头上司能不能一鸣惊人,稳固地位,好带着他们鸡犬升天,因特伦更关心会议的结果。
所以钟晏和拜耳回到办公区时,所有人都精神高度紧张,偏偏拜耳整天一副棺材脸,钟晏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两人的表情一时都看不出什么。
“大家先将手上的工作放一放。”钟晏说。
他这句话其实很多余,从他一进门,所有人就都停了。
“议案已经通过了。一个星期后,我将作为特派专员启程前往纳维星区。”
因特伦跟着同事们一起欢呼鼓掌,庆祝钟晏议员生涯第二个主议案的通过——第一个是星际巨兔禁猎法——但他的心却沉了下去。
钟晏道:“大家都辛苦了,等我到现在,今天不早了,都回家吧。”
办公区里的人们有说有笑地收拾着东西,拜耳也和钟晏道别了,因特伦正勉强附和着同事说着“太好了”,就听钟晏又说:“我早上的咖啡杯好像还没洗,你们谁……因特伦,你去帮我洗一下再走,我明早还要用的。”
同事同情地看了因特伦一眼,加快速度收拾好东西溜了。
杯子都要使唤别人洗,这真的是平民出身吗?
因特伦认命地离开收拾了一半的桌子,一路不满地腹诽着去了咖啡房,看清房间内的茶杯架后一愣。
等他再回到办公区,就这么一来一去的功夫,整个办公区的人已经走光了。办公区一侧,通向钟晏的私人办公室的门开了,钟晏走了出来。
见因特伦在,他顺口问:“这么快就洗好了?”
“钟先生,您的杯子是洗过的……”
“是吗。”钟晏不太在意地说,“那是我记错了。”
这不是折腾人嘛。因特伦心里翻了个白眼。
钟晏看向第一助手空荡荡的桌子,皱眉道:“拜耳已经走了吗?”
“是,刚才和大家一起下班了吧。”
钟晏道:“我刚写完会议记录,还准备让他把记录整理归档了再走呢,等明天吧。”
因特伦的心跳在加速,他稳住自己的语调说:“先生,记录还是当天归档比较好……我可以帮您。”
因特伦觉得自己从未觉得红灯这么难熬。
说实在的,他不在乎闯了红灯的那点罚款,但他担心被钟晏察觉到他的不正常——刚刚归档了记录,就一路飙车回家。
他就算记忆力超群,在超短时间内记忆那么长的会议记录也有些吃力,好在是前后逻辑连贯的东西,一时半会儿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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