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燕王被幽禁, 两个外家也接连被废, 魏王唯太子之命是从, 这会儿, 唯一能对太子产生威胁的,大概就是楚王了。
一时间, 朝野中不乏观望之人。
承安倒不在意, 同往日里一般, 既没有因为流言而疏远太子一系, 也没有因此惴惴不安, 格外亲近几分, 倒像是没事儿人一样,全然瞧不出破绽来。
即使这些天圣上频频召见其余儿女,却独独落下了他,也没有太过在意。
“殿下,”心腹试探着问他:“可有打算?”
在这关头,心腹问出这句话来,极为叫人深思。
要知道,楚王在军中经营多年,虽然不敢说一击必中,然而拼死一搏,还是有几分希望的。
“不,”承安看他一眼,警告道:“不要自作主张。”
八月天气闷热,空中便是乌云,风雨将至。
他走到窗边去,往皇宫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看,默不作声的抿起唇。
圣上今日午间起,便觉头疼,锦书忧心,却也不好叫他看出来。
此前她同太医那儿学了按摩之法,通过按压穴道,叫人舒适些,便叫圣上躺下,自己动作轻柔的帮他按压一二。
因为外间阴郁,内殿里不免有些昏暗,锦书见圣上合着眼,似乎欲睡,便没有示意人掌灯,手指按压一阵,觉得酸了,正待歇一歇继续,圣上却先一步握住她手掌。
“怜怜,”他合着眼,语气温柔:“咱们说说话吧。”
锦书看他有些清癯的面容,忍下心中酸涩:“说什么?”
“咱们相识,也该有些年了。”圣上道。
“是呀,”锦书有些感慨:“承熙这会儿,不也这么大了吗。”
“朕一直都觉得自己幸运,”圣上睁开眼,目光落在她面上:“能得你相伴。”
锦书先是一怔,随即笑道:“我也一样。”
“可朕要死了,”圣上枕在她膝上,语中并无感伤,只有陈述:“而你,还很年轻。”
锦书知道他近来身体有恙,但真的说出来,听进耳朵里,却还是头一遭,不由自主的涌出泪来,途径她面颊,落到他脸上去。
“你若是再有喜欢的人,便顺遂自己心意吧,”圣上看着她,道:“朕总愿意见你快活些。”
锦书心口作痛,几乎说不出话来,嘴唇微动,泪如雨下,静默别过脸去,没有做声。
圣上却笑了,握住她手掌,放置于自己面颊之上,伸手盖住。
一夜无话。
这年的秋天似乎十分长,一直到了十月,才断断续续的结束。
只几个月的功夫,承熙却似是长了几岁,年纪不大的孩子,却沉稳如石,周遭气度,同父皇愈发相似。
锦书听见他脚步声过来,掀开帷幔一瞧,低声道:“课业结束了吗?”
“嗯,”承熙同样低声道:“父皇还睡着吗?”
“睡着呢,”越是近了冬天,圣上昏睡的时辰便越久,锦书在边上守着,心中酸涩难当:“你先去用膳,待会儿父皇醒了,再来同他说话。”
“好。”承熙很乖的应了一声,施礼之后,往偏殿去。
“等等,”圣上不知何时醒了,声音有些无力:“承熙来了?”
承熙听见父皇声音,惊喜而又心酸,快步过去,在他床前坐下:“父皇醒了?”
“醒了,”圣上目光温和,看着小儿子,道:“你都过来了,父皇怎么舍得不醒?”
看向锦书,他轻轻道:“忽然想吃你做的莲藕汤了。”
“那你们说话,”锦书道:“我去给七郎做。”
圣上含笑点头,目送她离去,方才去看承熙:“今天听不听话,有没有惹太傅生气?”
“没有,”承熙道:“我最乖了,父皇不信,便问太傅们去。”
“好孩子,”圣上握住他小手,顿了顿,方才道:“若有一日,父皇不在了,你要照顾好母后,好好听话,不要惹她生气,知不知道?”
承熙太小,见过的离别也太少,听父皇这样讲,眼泪便落下来了:“我都听父皇的。”
“人生在世,没有能十全十美的,天子也不例外,”圣上舒一口气,语气温缓,看着他道:“你已经足够幸运,也足够叫人羡慕,日后行事,千万别钻牛角尖。”
承熙含泪点头:“好。”
“记住,”圣上看着他,轻轻道:“没有人对不住你,也没有人欠你什么……”
承熙一一点头应了。
“好孩子,”圣上坐起身来,向他伸手:“叫父皇抱抱。”
天气渐冷,风也一日比一日刮的厉害,锦书的心也像是冷风中不安摇曳的烛火一般,稍有不慎,便有熄灭的可能。
晚间入睡时,圣上轻轻咳了两声,锦书有点忧心,还没说话,承熙便跑到外间去取了枇杷露给父皇用,叫他压一压嗓子。
圣上含笑接过,用了一口,倒真的好了些。
一家三口又像是承熙刚出生时一样,凑到了一起,只是这一次,睡中间的是圣上,而且到了这时候,彼此都很难安心入眠。
圣上轻轻舒一口气,忽的低声感慨:“真好。”
锦书问他:“怎么这样说?”
“没什么,”圣上道:“就是忽然觉得,死而无憾。”
“父皇不要这样讲,”承熙闷声道:“我听了……心里很难过。”
圣上却轻轻笑了:“人生在世,哪有不死的?”到底还是伸手去摸了摸小儿子的头。
“怜怜,”他道:“再叫朕一声。”
锦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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