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田端着茶盘进来,给陈震东放下一杯茶,把陈仲年和柳长青面前的茶杯换上热茶,然后又退了出去。
陈震东发现父亲的情绪有点低落,决定由自己来把谈话继续下去,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遮遮掩掩已经没有意义,直截了当把话挑明,无论是什么结果,今天能把事情理出个眉目就好,要不,天天在父亲和弟弟之间和稀泥,他真的有点招架不住了。
“柳叔叔,您刚才我和我爸的谈话,我正好听到几句,恕我不能赞成您的观点。”陈震东一直在部队,作风相当直率明朗,当然,这其中也有柳长青地位比较低,他不用有太多顾虑的因素。
“没关系,咱们本来就是商量呢。”柳长青还是温和尊重的神情,但言语里本能地多了一种对晚辈的宽厚,“你给你的意思说一下,我听听。”
陈震东说:“您心疼柳凌的心情我们能理解,我们也一样心疼震北,但震北和柳凌的事和其他事不一样,法律是一回事,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是一回事,舆论的力量有多可怕,您可能久居乡下不太了解,那远不是我们有保护他们的一份心就能做到的。”
柳长青说:“我知道,这世上,没有谁能永远保护谁,我的意思是,震北和小凌既然没有错,那咱当家人哩,就不用管别人咋想,咱只管做好咱该做的,震北和小凌自己已经是成年人了,他们也会想办法保护自己。”
陈震东看了看父亲,陈仲年低眉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只好接着说:“柳叔叔,我说句话,可能会冒犯到您,先请您原谅。”
柳长青说:“没关系,你说吧。”
陈震东说:“您觉得,只要震北和柳凌不招摇,低调一点,小心地过日子,咱们这些当家里人的再支持他们,帮他们一起守住秘密,他们就能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对吧?
可我要说的是,对您这样的家庭,这种做法可能还行,但对我们家……”
他轻轻翻了一下右手,没有把余下的话说出来。
不过柳长青已经明白了,他说:“我知道,咱们两家确实不一样,我们家只是个平民百姓,没啥人关心我们家的事;你们,树大招风。”
陈震东说:“对,如果我们同意震北和柳凌在一起,即便他们再低调小心,时间长了,周围的人也能看出端倪,那时候,我们怎么面对?”
陈仲年肯定也有这样的担忧,所以他也看向柳长青。
柳长青眯眼看向窗外,沉吟了片刻后,说道:“首长,我也说一句可能冒犯的话。
狗尾巴草和参天大树,各有各的好处,各有各的弊端。
树大招风不错,可是,树大根也深,寻常的风风雨雨,撼不动参天大树。
狗尾巴草不起眼,不招风,可略微大些的风雨,就能把它连根拔起,冲得七零八落。
首长,就算当初法律把震北和小凌这个事当犯罪的年代,以您的地位,他们的事也不会叫您这个家伤筋动骨,何况现在。
小凌和震北不犯法不犯罪,他们的事就算公开说出来,对您,最多就是有人背后幸灾乐祸或指指点点,还只是背后,当着您的面,这些人恐怕连提都不敢提。
所以首长,咱在自个儿家承认俩孩儿的事,咱到底有多大损失?
咱能就因为怕背负那一点指指戳戳的闲言碎语,明知道自己的孩儿们没错,还为难自己的孩儿,逼着他们委屈一辈子吗?”
陈仲年和陈震东同时怔在了那里。
柳长青这番话相当尖锐,等于明确指出他们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和虚荣心,置孩子的幸福于不顾,如此激烈直白的分析,或者说指控,陈仲年和陈震东从来没有经历过,他们的地位决定了,没有人敢在他们面前说这样的话。
就在陈震东酝酿着措辞,准备反驳——对,是反驳,而不是驳斥,因为父亲陈仲年对此表现出的只是震惊,而没有不悦或愤怒,而陈震东内心本来就有类似的觉悟,所以他感到了难堪但没有恼羞成怒——的时候,柳长青接着说了下去。
他还是刚才那种平静温和的语调:“首长,可多年前,我自己做过一件错事,叫家里一个孩子难受了好几年,可能还会叫他一辈子都心底不安,对故人心怀愧疚,我意识到因为自己的固执,毁了一个孩子的生活后,好好反省了自己,然后跟孩子们说,以后,只要他们不作奸犯科,不伤害别人,我就不会干涉他们任何事。
可是,到了小凌跟震北这事,我私心作祟,觉得传出去别人会说闲话,我们一家人脸上都不好看,我就装聋作哑,其实就是变相告诉孩子,我不同意。
我明知道小凌孝顺,他特别在意我的看法,我还那样做,其实就是仗着孩子的孝心和尊重,成全自己的想法,我趋了自己说过的话,做了和原来一样的错事。
但是,我当时并没有这么觉得,我觉得自己是全心全意在为孩子着想,直到我现在发现,小凌过得有多委屈多艰难,发现我只是有一点点默认他和震北的意思,他就能恁开心恁高兴。
首长,我听小凌跟我说,您跟震北说过差不多的话,您说只要他不叛党叛国,以后,随他高兴做什么,只要他平平安安就好。
首长,现在震北平平安安,不要说叛党叛国,他连违法乱纪都没有,他和小凌的事,只是因为当下的社会风气,会叫您觉得没面子,就因为这一点点面子,您就打算毁了自己的承诺,叫震北一辈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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