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山下一声啸音,直入九霄。
知客已入坐,安福进楼阁顶楼,将窗棂一一打开,厉风顿时肆虐直入,刮得人衣袂狼藉翻飞,却挂不散牧谨之眼中罩着的阴霾。
从百丈高楼俯瞰而下,一整片密密麻麻的林海尽收眼底。
只有从这个高度往下看,才能看清花林的布局是一座复杂的九宫乾坤阵。
林中乾、震、坎、艮、坤、巽、离、兑八个方位又各以假山碎石堆叠布局,如此大阵套小阵,环环相扣,生生不息,小周山中常年鸟鸣不断,唯独这个阵中鸦雀无声,死寂得如同一座荒废千年的坟墓。
牧谨之手眼瞳骤缩,失声低呼:“韶儿!”
阵中央,一人披头散发直直跪中央,像被夺了魂魄的傀儡,对外界无半点反应。
“第二代庄主倾三十年之力才将慕容山庄打造成如今的模样,可以说,这儿的一草一木都是阵法的一环,山庄既为阵法,后山那个,不过只是逗自己家里人自娱自乐的玩意罢了,真正的七星天魁阵的阵眼……在这。”
楚子寰抱着爱宠,淡漠的看着阵中的人。
“今日过后,九叔也许会恨我,但侄儿不后悔,不斩断此结,您就只能继续泥潭深陷,你们为他守了那么多年的秘密,他却心安理得的置身事外,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荒唐可笑的事吗?侄儿替您不值!侄儿真的很想知道,当他知道自己的秘密后,还有没有脸面……苟活于世!”
第69章
幻境之中,雾气腾升。无边无际的白雾隐隐约约透出一抹人影。
仇韶扶着树干挣扎而起,欣喜若狂:“牧谨之!”
来者腰配长剑,黑袍长发,不是牧谨之又是谁——
两人面对面,但那个牧谨之却没看见他,也根本没听到他说话,笔直的从仇韶面前穿过。
仇韶心倏地沉到谷底,不,这不是牧谨之。
与自己擦肩而过的“牧谨之”太年轻了,身形比现在矮些长眉飞扬,瞳孔明亮,满打满算不过十六七,不比如今的沉稳,那张英俊熟悉的脸上还充满着陌生的肆意洒脱之气,在分不清真实虚假的浓雾中,年轻人瞳中褶褶的光辉反而让仇韶有一种不真实的刺目感。
显然的,这是他全然不熟悉的牧谨之。
幻镜制造出来的梦魇,能制造自己从未见过的事物?
想遇到年轻时候的牧谨之,莫非是自己心底里未了的yù_wàng不成?
牧谨之的出现于现在仇韶而言,就像弹尽粮绝之人眼里的充饥之饼,哪怕知道那个饼是画的,也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
只见年轻的牧谨之步速极快的赶着路,行到岔路,时不时停下脚步敛神屏气,细细感受着风声,像是在寻着什么东西。
半个时辰后,牧谨之神色一变,约莫是见到了要找的东西,身子如脱弦的剑穿破浓雾,直指深处。
泥土里的血腥味就越浓,牧谨之脚步明显失了重心,几步踉跄跪地伏在地上,高大的背影挡着了前方俯卧在血泊中的人。
仇韶之前内力耗尽,脚下功夫慢了半拍,等他到时,牧谨之已勉强镇定下来,脱下外袍,将一个男童裹抱在了怀中。
周围泥地被血泡得腥松湿软,履鞋踩在上头像踩在一方印泥上,泥泞不堪,微微一动四面就能满出汁来。
仇韶陷在那儿并不能看清男童容貌,但看身形绝不超七岁,小小一团依在牧谨之怀中,青年不敢有片刻耽误,双足轻点,当即施展轻功御风而去。
衣袍把人裹得密不透风,男孩脑袋靠在牧谨之胸前,在起跃颠簸间,左手滑落,露出小半截在袍外。
仇韶只觉一股刺骨的寒麻从脚底直通全身骨髓。
那垂下的腕骨软趴趴的,压根是坨被人抽筋拔骨的肉团,筋骨所断之处血迹斑斑,没一寸完好,显然是被人以外力打断!
天底下,究竟是谁,要那么残忍的对一个无辜稚童下这种狠手?
简直闻所未闻,前所未见——
“没事了,没事了,你安全了,没有人会伤害你的……”
牧谨之不断地在男童耳边低语安抚,一声声犹如耳语,回荡于冷如死寂的林中。
仇韶从怔忪里回过神时,人已消失在浓雾深处。
仇韶毫无犹豫追上,脚下的石板路逐渐清晰,路由狭变得宽阔,不知不觉间,周围雾淡了几分,再抬头时仇韶方恍如隔日,只见四处的浓雾已不知何时散得一干二净,天空清澈一片,只有几缕纤云。
很快,仇韶就发现这儿是处山谷,谷内野花芬芳,他感到清冽的气息涌入肺腑,脚一步步踩在松软潮湿的泥土上,比起被浓雾与妖花重重包围,这儿清新得犹如天间。
这山谷中自成一世界。
仇韶环视四周,他敢保证自己从未来过这个地方,但如果没有,为什么这儿的山风、野云、怪石、溪流……都那么熟悉,熟悉得他闭着眼,隔着一层眼皮都能勾画出每条的曲线纹路——
不知不自觉来到深处的木屋前,一间木门发出“吱呀”一声,牧谨之从屋内推门而出,手上仍紧抓着血迹斑斑的玄袍,趁着牧谨之合门的机会,仇韶透过缝隙往里一看,一名银发老者正背着门站在床榻边,男童被挡得彻底,余下的便是一股呛鼻的药味。
那气味莫名的熟,不过天下的药又有几味是不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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