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的布置风格挺像姚若邻的办公室,严肃,沉闷,室内一角摆放了一张茶桌,红木高椅背后,悬挂着一副装裱朴素的字画:难得糊涂。
秦少游盯着那笔力遒劲的字,笑了笑,说:“聪明难,糊涂尤难,由聪明而转入糊涂更难。放一著,退一步,当下安心,非图后来报也。郑板桥的传世名言,我前东家的办公室里,也挂过一样的话。”
姚父点了小火炉煮茶,乌龙茶需得少量水润过,再用烧沸的水冲泡,茶汤的颜色才会清澈艳亮,入口醇厚甘甜:“我调阅过你的简历,你之前所在的单位比若邻手里接管的这家小公司实力雄厚,业内不敢称第一,也排得上第二。你放弃那么好的平台,是自己萌生了单干的心思,脱身出来;还是为了其他的什么人?”
秦少游毕恭毕敬的从姚父手里捧过茶杯,说:“宁为鸡头,不当凤尾。我跳槽之前,在原单位只是二流员工罢了,比我厉害、资历老的前辈太多了;更年轻的、更富有才华的新人也太多了。您在商场打拼多年,应该更明白成功离不开实力,魄力,机遇中的任何一个因素,而机遇又是最难得到的。平台越大,越有人跟你争,就越落不到你头上。”
姚父讪笑道:“还有一句古话叫做人往高处走。走到高处,你才能看到更广阔的天地。你再多熬几年,未尝不能出头。”
“我刚入行的时候也是这么勉励自己的。”秦少游抿了一口茶,也跟着笑了笑,“但是现在年纪到了,想成家了,首要的任务就是挣钱,挣更多的钱好好养家。单干的心思我确实有过,老同学开了一家工作室,邀我合伙;只是这边后来又追加了待遇,适合赚几年快钱,我就推后了单干的计划。”
他看着姚父和姚若邻有几分相像的轮廓,无恶意的撒了一个小谎:“另外一部分原因也的确是为了姚若邻,我喜欢他,所以想方设法接近他。再好的平台,再多的机遇,都换不来一个接近他的机会,那我情愿不要。”
姚父的目光停留在他脸上,黑洞洞的眼睛不显山不露水,却盯着人脊背发毛:“但你也别忘了,姚若邻头顶还压着姚氏集团,姚氏轮不到他一个小辈来做主。莫说是你这样一个小小员工,就是姚若邻以后的去留,也是我们这些掌权的老一辈说了算。”
他把茶杯放在木茶摆上,十分惋惜的叹了一口气:“你不缺实力,亦不缺魄力,将来肯定会有一个锦绣前程。而姚若邻在家族给他铺好的路上安安稳稳走下去,不需要吃任何苦,就能一辈子高枕无忧。你们两个令人羡艳的未来,折在一时冲动的爱情上面,值得么?”
秦少游恳切道:“我对他不是一时冲动,爱情这一回事也不是可以拿价值的多寡去衡量的。说一句不好听的话,你跟伯母同床共枕的时候,会时刻计算这个女人给你带来了多少利益吗?我在若邻的房子里看过你们年轻的照片,那年代的自由恋爱,比现在只会更为纯粹吧?”
“牙尖嘴利。”姚父从鼻子里冷冷哼出一声,脸色却比之前缓和了不少,“有些话我本来准备单独跟若邻说,既然你自认和他情比金坚,那我也不瞒着你了。你们两个人的事,在我眼里实际上相当于一场极易失败的投资。他妈妈想插手,扭转儿子的心思,及时止损,免得他跟一个男人同渡余生,老了以后膝下无子,孤零零的一个人后悔当年不懂事。”
“但我觉得他既然不惜代价的将自己全部投进了你这份爱情里,以后是有情饮水饱也好,是赔本赔到一无所有,孤苦无依也好,都是他自己今天的决策所得到的回报,风险由他一力承担,苦果也只是他默默吞下。我又何必多管闲事,替他经营人生,替他分担风险?”
秦少游讶异道:“您是想由着我们去?”
姚父谨慎的强调道:“我不会支持你们,也懒得阻挠你们。只是想告诉你们,既然跟父母赌了这条路,以后别痴心妄想做父母的会替你们收拾烂摊子,我经商多年向来是壁虎断尾,从不投入无谓的精力去拼一个两败俱伤的局。”
壁虎断尾四个字令秦少游心底蓦然咯噔了一下,联系姚父一直提及的前程和投资回报,慌张的问:“他若是坚定不移的选择跟我走下去,你们就不打算认他这个儿子,看着他自生自灭?”
姚父点点头,说:“他如果非要跟父母犟,他妈妈就准备让家里的长辈们在下一次董事会上解除他的职务,他背靠姚氏得到的利益也将一一收回。这种后果我不会替他兜着,同样我也不会落井下石,耍手段逼得你们走投无路,孔雀东南飞不可。
停顿了半晌,又缓缓续道:“这是我和他父子一场,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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