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芽复又垂下头去,淡淡道:“如今您已是天子,日后该多多留心天下大事,这等细枝末节的琐碎,以前倒罢了,今后就免了吧,自有该操心的人去操心。”
说完,就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明宗却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久久回不过神来,脑海中只反复回荡着一句话:
“以前就罢了,今后就免了吧。”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
他知道当初十二皇子和三皇子的事是自己下的手了!
除了近前伺候的,谁也不知道,打从这一日起,明宗就频频做噩梦……
明宗还在做皇子时就不受重视,取的正妃,也就是如今的皇后也是四品官的女儿,性格柔顺,温婉有余大气不足,如今突然成为国母,瞧着总有些怯怯的。
她与明宗有两个儿子,长子虚岁三岁,次子还不满一岁,因是贫贱时候过来的,感情倒好,颇似寻常百姓人家亲昵。
可这样的人,莫说国母,就是出息些的皇子正妃,也是有些不够格的,虽然明面上不说,但如今诸多人家私底下闲话起来,谈及这位皇后,也频频摇头。
唐芽被封为太子少师的消息传开之后,整个开封都抖了几抖,这下可真是位极人臣了。
不过说起来也在意料之内,议论一回也就罢了。
科举过后,等到五月份,何葭已顺利生下一子,杜文欢喜的疯了,亲自为儿子取名杜鸣,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之意。
南边的有功和有过的朝臣也都陆续北上,韩凤是第一批到的。
他在此次战役中,非但没有因为自己是文臣而退缩,反而亲自上阵杀敌,令士气大涨,在绝对劣势的情况下守住城池,着实举国震动。
可也因为亲上战场的缘故,韩凤多处受伤,更有一道疤痕横贯整个左脸,瞧着十分可怖。而大禄朝明文规定,身有残缺或容貌受损者不得为官,因此朝廷上对韩凤接下来的处置产生分歧。
大部分人认为,韩凤有功不假,该重赏,可祖宗之法不可废,继续为官是万万不能的了,不过封个爵位隐蔽子孙也就是了。
可以牧清寒为首的少数人却坚持认为,韩凤非但该赏,还该重赏;不仅该封爵,便是官也该升!
“既是有功之臣,自然该加官进爵,当为天下之表率,我朝招贤纳士看的是胸有丘壑,岂能以颜色好坏论长短?若真如某些人所言,明褒实贬,必然叫忠勇之士心寒!左右拼了命去做,最后反倒丢了乌纱,日后若再遇到什么危难,谁还敢上前?如此不分轻重、不辨忠奸之事,本就不该发生在我朝!”
反对党之所以反对,所依仗的也不过是祖宗规矩,张口无先河,闭口没旧历,反正说不出什么花儿来。
堂下争了半天,吵得圣人头痛。他见唐芽自始至终都一言未发,等下面告一段落,才笑着问:“唐阁老如何看待?”
唐芽出列,也不多说,只道:“韩凤忠肝义胆,可堪大用,臣以为可为吏部侍郎,加封安远将军。”
吏部侍郎是从三品的文官,有实权,凭的是政绩;而定远将军却是从三品的封赏爵位,无实权,凭的却是军功,也算文武并济了。
众人一听,还要说什么,却见明宗已然点头称是,竟半点不改,就这么原封不动的封了下去,又道:“祖宗之法固然要守,但不可愚守,似韩爱卿此等为国分忧的好官,若不加以重用,岂不寒了天下义士忠臣的心肠?诸位爱卿也莫要一成不变。”
六月初,卢雍等人进京,卢昭和庞秀玉亲自到城门口迎接,等到见到没了一条胳膊的父亲从马车上走下来时,这个铁打的汉子到底是在外头泪雨滂沱。
二十年,父子二人整整分别了二十年!
再见到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卢雍也激动非常,一把花白的胡须不住抖动,老泪纵横,观者无不动容。
入宫,面圣,卢雍得封南国公,庞鼎元庞老将军得封骠骑大将军,可世袭。
唐芽派去的十名死士,回来时只剩下三人,俱都伤痕累累,卢雍和庞鼎元在朝堂之上据理力争,拼着不要自己的勋爵,也替他们各自争取了追封和活人的封赏。
明宗也知道自家父皇和兄长对这两位老将军做的不地道,这会儿再见了他们白发苍苍却依旧眼神坚毅的模样,也觉得热泪盈眶,十分感慨,自然不会在这些小事上面为难,都应了。
次日,牧清寒夫妇、杜文夫妇都前去拜会,第一印象就是:正!
两位老将军虽然身量不同,容貌各异,可当你看到他们的第一眼,当真会感受到一股宛如实质的凌然正气。莫说讲什么大不敬的话,只是自己心里有那样的心思,都会自动觉得羞愧。
见了之后,杜瑕突然就明白了,明白到底是怎样的人,才会顶着重重压力,分明知道自己几乎不会有好下场,还无怨无悔,毅然决然的镇守边关数十年!
这是他们的信念,深入骨髓的信念,他们傲然挺立于世的脊梁。
虽然断了一条胳膊,可卢雍依旧腰杆笔直,走路带风,站立如松,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勃勃英气,并不因为年老或是肢体残缺而有一丝一毫的减损。
众人落座后,闲话几句,卢雍竟起身向牧清寒作揖,唬的牧清寒和杜瑕夫妻两个都跳了起来,连道受不起。
卢雍却指着卢昭道:“我戎马一生,只剩下这么一点骨血,却也因为他老子的缘故,险些走了岔路。忠烈都同我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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