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喝点水。”
燕于飞接过来,“多谢……小宿,这次多亏你。”
宿羽累得不想说话,只是打量了燕于飞一眼。燕于飞眼睛通红,下颌上都露出了青青的胡茬,显然是连哭都没空。
燕于飞又问:“燕燕呢?”
宿羽指了指临时搭起来的行军帐,“喝了姜汤,睡了。你也去休息一会吧,这里交给我。”
他只是随心一说,自己都忘了自己是流放来的军籍。见燕于飞便面有难色,宿羽会意,立刻补了一句:“你难做,那就算了。”
燕于飞奇道:“难做什么?我是说我忙得忘了,忘了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宿羽放下水杯,拿袖子擦擦嘴,“什么事?”
燕于飞尴尬地扫了一眼宿羽仍然在流血的额角,又指向中军大帐,“是……怀王殿下要见你。”
宿羽慢慢走到河边,蹲下来,在静谧的深河水面上凝视自己的倒影。
水中浮动的影子一贯的苍白瘦削,血糊了半边脸,断断续续延伸到下颌,挂着一脸丧相。
宿羽心想,我从小就是这样。从小就倒霉,不光自己倒霉,还让别人倒霉。
河面粼粼一闪,第一缕太阳光终于迟钝地跳过山脊。
宿羽把眼睛闭上,拢起刺骨的河水,把脸擦洗干净,深吸了一口气。又对着河面,仔仔细细整理好衣领,这才走回营地去。
中军帐前的亲卫兵得过指示,并不通传,直接打起帘子来让宿羽进去。
帐中不知熏了什么香,弥漫着一股子又吵又闹熏人脑袋的气味,但其实很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衬得纸页翻动之声格外刺耳。
中间一个高挑修长的青年歪在椅子上,正拿着本薄薄的书乱翻,神色颇为不豫。翻到一半,实在失去耐心,把书一丢,端起茶碗,抿着杯盖喝了口茶。
他喝得又急又快,看似十分不讲究,但是长直的手指扣着茶杯盖的姿态堪称端雅天成,是天家龙子才有的威仪。
宿羽默默地想,原来这就是谢怀,这才是阿顾。
又有一人跪在地上,宿羽瞄了一眼,就知道那是韦明安。
身为边境守军统领,韦明安却是带着边境将士忍气吞声惯了,是个几十年难遇的主和派。
平常韦将军那套理论都很站得住脚,这次却命中有鬼地撞上了没死透的怀王,确实是玩大了,还不知道要怎么罚。
连韦将军都跪下了,宿羽也心不在焉地掀袍子跪了下去。
只听一声清脆的茶盏撞击声响,随即阿顾——不,谢怀暴喝了一嗓子,“宿羽!你瞎跪什么跪?!”
宿羽吓得一哆嗦。
他本来还没跪完,被这一嗓子吼得顿时两腿一软。再加上中军大帐搭在乱石坡上,宿羽的两个膝盖结结实实地在碎石头上磕了两个响头。
谢怀:“……”
宿羽从没跪得这么货真价实过,目瞪口呆地抬起头,头脑里突然冒出了自己“碰上阿顾就倒霉”的论断,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谢怀扶额,“脑子呢?飞了?”
宿羽结巴道:“想、想事儿呢。”
谢怀起身走过来,“想什么事儿?说出来我听听。”
宿羽如实相告:“我在想,不知道韦将军会不会掉脑袋。”
谢怀走到一半,听完就开始笑。那副细长的眉眼一弯,戾气即刻烟消云散。
韦明安低着头,原本看不清谢怀的表情,却听到了宿羽的大胆提议,登时虎躯一震。
谢怀立刻重新板起脸,重新狮吼:“抖什么抖?给我好好跪着!”
谢怀虽然是皇长子,但官衔不高,只是个虎贲校尉。他在金陵带了四五年的虎贲军,结果活活把好吃懒做的王城守备军鞭打成了整个中原都闻风丧胆的虎狼之师。
砍人劈人全没眼色的虎贲校尉,再加上这层砍了谁劈了谁全没法计较的皇长子身份,导致谢怀其人风评极恶,无比吓人,在一代大周人的童年里留下了不甚愉快的回忆。
韦明安一抖,宿羽也跟着一抖。
谢怀吓唬人吓唬惯了,全当没看见,在宿羽跟前蹲下来,两手自然而然地往出一戳,用掌心揉了揉宿羽的膝盖骨。
虽然手法十分粗暴,但从满脸近乎“慈爱”的神情来看,估计谢怀自己对自己的水准相当满意。
他揉了一会,还倾身过来,冲着宿羽额角的血口子吹了口气,“疼不疼了?”
宿羽硬着头皮回答:“不疼了。”
谢怀道:“哦?”然后好奇地伸手按了一下。
宿羽要是只猫,这会铁定已经炸了毛,顿时疼得往后一躲,几乎跳起来,“干、干什么?!”
谢怀长眉一竖,虎啸道:“这叫不疼?!燕于飞呢?给我滚进来!让你给宿羽找药,找哪去了?”
……废话!燕于飞刚没了娘,有一点空肯定先去看燕燕啊!阿顾才是脑子飞了,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宿羽往前一扑,捂住他嘴,“别说了别说了,没事没事,别找燕于飞别找燕于飞!”
他不说话了,睁大眼睛看着咫尺之外的宿羽。
这不是阿顾,是谢怀。
宿羽眼神一晃,避开了他的视线,退后一步,垂下头去。
谢怀也定定立了半晌,终于咳嗽一声,去帐外吩咐了一句什么,很快撤身回来,在一桌文书里翻了半晌,总算开始办正事。
谢怀硬邦邦地开了口:“韦将军。”
韦明安应道:“末将在。”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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