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喧嚣腾到上空,窗下有草蛩低低叫了一声,宿羽推门出去,只见阔大的宫道上只有一个绿眼珠的小宫女端着残羹冷炙路过。宿羽问:“怎么没见几个人?”
小宫女笑道:“阖宫都和小王孙在宴飨呢。”
宿羽长长地出了口气,感觉那种熟悉的、纵横捭阖、人人皆可疑的疲惫感又再次笼罩在了头顶。
没等北济的眼线察觉,大周和北济在和阗毫无先兆地签下了合战协定。
北济那位摄政王大概想不到,大周和和阗比吴微还疯,居然能把自家的大门一开,把吴谲那条毫无人性的小狼放进了门。
一天之后,虎贲军和陇州军同时在夜雾中抵达了陇州边境,从和阗看去,几里之外的夜色中簇地跃起了一点火红的星光,紧接着,浅蓝、苔绿、鹅黄的明星自百里之外的陇州东境渐次逶迤而来。
白月上中天,和阗城墙上响彻琉璃灯火碰撞酒杯的清脆声音,暗红的透明酒液在白玉杯中摇晃。谢怀、老国王和吴谲隔着长桌点了点杯底,权做碰过了杯,同时,长空之中又是一簇明紫色的信号亮了起来。
谢怀眯着眼看了一会,宿羽持刀立在他身侧,也没吭声,目光紧紧盯着天空中,直到第二簇明紫升了上去,才松了口气,低声说:“双紫信。”
两次紫信在满天乱飞的信号中不算显眼,但那是谢疆的暗语。仔细算来,他大概已经抵达了九回岭一带。
这就是谢怀的后着——吴谲一登基,双脚就踩着北济和西域三十六国两块大肥羊,难保他不会狮子大开口,再次南下攻周。
谢怀要仿照前朝古制,在西域立个大司马。在吴谲回到尉都、连横完成之前,至少还要小半个月,在这小半个月中间,大周至少把一半的西域国权制衡住,三十六国就算稳了。
这活要胆色要计谋,还得要谁都不敢动他一指头的贵胄身份,放眼全大周,也就只有袁境之和谢疆、谢鸾了。
娇滴滴的袁六、有心上人的谢鸾和丧里丧气的谢疆,谢怀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坑那个看起来比较无所谓的嫡亲弟弟。
大司马既然已经在来的路上,这一仗就确实没什么后顾之忧了,共襄盛举其实只是时间问题。
谢怀稍一颔首,宿羽一得此令,右手一翻,一簇象征着天子传令的银白明星无声地跳上了星空。与那些单纯示警的信号不同,银星拖着璀璨长尾,闪烁飘荡着铺挂在天幕上,仿若一束恒长得多的流星。
伴随着“银流星”悬挂起来,城墙缓慢地开始了有节律的震动,虎贲军开始了进攻。
宿羽并拢食指和中指,随意点了几个手势,做了只有虎贲军中人才能看懂的暗语:“留守护卫,我去阵前。”
二十名刚调来的虎贲军暗线精兵立在谢怀身后点了点头,谢怀的白玉杯沾了沾唇,侧头道:“侯爷当心。”
他抿了抿嘴,没能抿住一丝笑意,上前去接过了那一杯酒,仰脖一饮而尽,然后把白玉杯交了回去,低声说:“臣领旨。”
第96章 和阗珈蓝
宿羽抿了抿嘴,没能抿住一丝笑意,上前去接过了那一杯酒,仰脖一饮而尽,然后把白玉杯交了回去,低声说:“臣领旨。”
西域人不大好男风,说时迟那时快,老国王抬手就一捂眼睛保护视力。谢怀也觉得怪没面子的,望天干咳了一声:“……世风日下!”
宿羽抬脚就往城下走去,没走两步就停住了,无奈道:“陛下做什么?”
吴谲完全把“天子之尊很值钱”当说过就忘的屁话,此时正抱着他的腿不撒手,艰难地仰着脸,圆眼睛在“银流星”的光华照耀下亮得几可映人,“宿侯爷,你要去打仗?”
宿羽说:“那底下是末将的兵啊。”
吴谲说:“那你能帮朕一个忙吗?”
他最近都没这么客气过,宿羽受宠若惊,“是什么?”
“是……”吴谲咬了咬下唇,“别杀朕的皇叔。”
宿羽低头看着他,吴谲抬头仰望宿羽,一脸天真无辜。有那么一晃神的时间,宿羽差点以为他是真的宅心仁厚。
——潜台词明明是“朕要亲手处理他。”
宿羽庆幸自己没有真的利用过他,也庆幸那个人心险恶的念头停留于想想而已,更庆幸谢怀帮他平平稳稳地把吴谲送到了和阗。
他答应道:“好。”
吴谲又有点傻,“我也想去,我还没见过打仗呢。”
宿羽笑了笑,“陛下放手吧,等陛下长大了,自然就能上战场了。”
吴谲说:“到时候你就从战场上下来了吗?”
这是什么话?
宿羽总算明白谢怀管东管西的时候简昉在想什么了:干卿底事!
吴谲在金塔中读死书读成了算计人的天才,但在真实的世界面前,也确实有几分喝药喝坏了脑子的阵仗——就比如“我不会洗衣服,我把衣服扔了”。
从今以后,大千世界够他喝一壶的,希望他酒量好。
宿羽好脾气道:“等陛下能上战场了,末将早就年过不惑,该退隐山林了——也算是吧。”
吴谲“唔”了一声,“可我好想跟你一起去啊,我还没见过打仗呢。”
吴行干的好事,这车轱辘话又说回来了。
谢怀只想趁宿羽不在,偷偷喝个小酒,结果被小光头烦得不堪其扰,索性把酒杯一搁站了起来,提着吴谲的领子往他乐天派的外公怀里一扔,然后大踏步走回来,提着宿羽的领子下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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