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短短的细长立方体木块做成的吊饰。在灯光中晃动。形成许多光影的空隙。
身疲如浮萍,陷在沙发之中,就仿佛飘在现实与思想之间。
耳朵中还能听到那个人的声音。不知是幻想还是真实。
这是一个很古怪的夜晚。
“是我太累了。”钟弦自言自语。
邓忆何时离开。他完全记不得。他刚刚在浴室里很久。时间长到手指被热水泡的发白。等到出来时,邓忆又像没存在过一样,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钟弦去查看了每一处窗帘的背面,没有任何人藏在那里。
他的情绪被一种复杂的矛盾感觉占据。他觉得他会坦白,如果邓忆再出现。
“这是什么。”
忽然听到声音,钟弦转头。邓忆立在酒柜后面的阴影里,一动不动地盯着上方的那串木块挂饰。
“上次,没有这个。”
“……这是后来大科送的。”钟弦勒紧浴袍带子,从沙发上站起来走过去。他从酒柜旁的小吧台上方的架子上取了两只高脚杯,又拿出昨天打开过的一瓶酒,向两只杯中各倒了一点,自己先端起一杯喝下。邓忆的观察力让他惊讶。
邓忆目光从挂饰转移到钟弦的脸上。“你气色好多了。”继尔又不无遗憾地说。“我似乎破坏了气氛。”
“不关你事。”钟弦望着桌上的酒杯说。“我们初识时……是在哪里来着?”
“sz书城旁边的肯德基。”邓忆半晌后回答。
“是么?你肯定?”
邓忆慢悠悠地看了下腕上的手表。“既然累了,你早点休息。”
钟弦本想饮尽这一杯,此时却端着杯子没有动。他又被矛盾包围。理智用微弱地声音告诉他应该让这个人离开。
如果让他走,不安可能就消失了。但如果让他走……也许放弃的不只是一次机会。
他需要做出选择,需要破釜沉舟的勇气。
钟弦将杯中酒一饮而进,开口:“你不做警察,一定还有别的原因吧。”
邓忆略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下意识地摸了下受过伤的那只胳膊。
钟弦将吧台上另一杯酒推到邓忆面前。
“我们来做一个游戏吧。一个叫坦白的游戏。我们都对彼此说一件从不曾对别人说过的事。”
68
钟弦目测了一下楼顶到地面的距离。
在下午的燥热中,这段距离显得没有那么可怕。人跳下去,大概会在空中飞翔几秒钟。
他以前不能理解选择这种方法的人。明明有许多更容易的死法。
但现在他明白了。
那些人的目的不只是为了结束,是为了用一种更激烈的痛苦掩盖另一种。
生活是美好的。人人都知道。有很多美妙可以享受,但也有许多不同的东西藏在其中。
“那一年,我还没有到20岁。”钟弦说。“我站在楼顶的时间,比我弹吉它的时间还多。我进入大学。带着无比的憧憬,想在这片新天地里大展拳脚。首先的一个目标就是建自己的乐队。一切都很顺利。也许就是因为太顺利了。我第一次在学校的演出,就引起了轰动。大学果然不像高中那样,这里的机会真的很多。学校给了我更多机会——在一次学校招待来宾的会议上,我做了表演。里面的一个企业家注意到了我,介绍我到更大的舞台去表演——她公司的年会和一家酒吧。你听的很无聊吧。你似乎要睡着了。”
邓忆揉了揉额头,对钟弦笑了笑。“怎么会无聊?”他说,指了指手中的杯子问道,“这是什么酒?”
“大科送的。”钟弦回答。“是提升记忆力的药酒,我又掺了些红酒进去。你喝了不舒服吗?”
“我感觉脑袋又胀又热。你继续说。”
“我说完了。”
“嗯”
“该你了。”
“这算什么?”
“我确实没对别人讲过这个。从未提起。这就是我要坦白的——我和那个企业家相处了一段时间。”
邓忆仿佛才反应到这故事的重点。他愣了好一会儿说:“那么……你说你几次想死,是因为这件事?”
“我不觉得这件事本身有什么重要。对于当时的我,把这看成是机会。但是,我身边的一切却莫名其妙地变得糟糕。首先是我在学校的名声变得很坏,有人总是写一些辱骂性的文字贴在我的空间里甚至我经过的地方。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我乐队的键盘手自杀了。从她进入我的乐队开始,就莫名其妙地被全校认为是我女友。而我其实只是跟她单独出去过两次,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忽然那样。但她死了之后,辱骂我的那些字条也没再出现过。”
“你是因为流言想死?”
钟弦摇头。
“那是?”
“我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了,她的死其实和我没关系,可是没人相信。我什么都失去了。没法再搞乐队。我只能依赖一个人。干脆就自暴自弃。你现在知道了,你怀疑的都是对的。我就是跟比我母亲年龄还大的女人睡觉的所谓被包养的小白脸。其实现在我觉得压根不算什么,只是我还保留着过去的恐惧,很怕你提起这个,怕你也摆出厌恶的表情。现在我说出来了。也不过如此。”
邓忆愣了半晌。
“惊讶吗?”钟弦说。“想走吗?”
“你因为这个想死?”
“我从没想过。我不会自杀的,即使再难过。我只不过当时经常站在楼顶,站在那儿摆出一副想死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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