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叔这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我们父子并不擅长种地,过去也不是以此为生。”刘叔道,“若是勉强去种,只怕也种不好。”
跟来的时候他们就想过齐家应该不错,否则石头出手也不会如此大方,也猜测过齐家会是什么样的人家,但结果却跟他们的猜测全然不同。
齐家山的气象不小,但还远不到殷实地主的程度。毕竟怀州所见的地主,哪个不是有几十上百顷土地?豪门富户更是作用数千顷的土地,而且都连成一片。光是租种土地的佃户,就足以组成好几个村子。
相比起来,齐家山还差得远。
对于要不要拿出自家的安身立命的本事来这一点,父子两个私底下自然也议论过,都觉得若主家仁厚,也不是不成。毕竟他们当初在怀州,说是专门侍弄苎麻,但那其实也不是自己的地,给谁做工不是做呢?
万万没想到,父子两个今天一早就起身,将整个齐家山都转遍了,却根本就没看到半点苎麻的苗子!明明征怀二州都是产地,听说家家户户都种麻的,这回所见,却全部是这么回事。一时不免也踟蹰起来。
周敏闻言,脸上露出了一点笑意,“但不知你们从前是做什么的?若你们愿意留在我家,让你们仍做旧日的营生也可。”
“我们从前是种苎麻的,大姑娘你家根本没种这东西,留我们有什么用?”刘勇抢着问。
周敏说,“以前没有,不见得以后没有。之前没种,也是因为家里没人懂得侍弄,若是两位能胜任,今年就种上几十亩便是。”
刘家父子闻言,不由面面相觑,片刻后,刘勇深吸了一口气,问“大姑娘,此事你做得主么?”
实在昨天他们到了这里之后,注意力就都在齐老三和安氏这两位主人家身上,周敏这位大姑娘,自然没怎么在意。毕竟任谁也想不到这家里居然是让姑娘当家的。这会儿听见周敏这样干脆许诺,欢喜的同时也不免生出疑虑。
“这你可就问着了。”周敏笑了起来,“从前我爹身子不好,所以这家里的事都是我在管。如今爹身体虽好了,但我们做儿女的,也不愿让他老人家为这些事烦心。凡我们能做的,自然都先做了。两位放心,你们想要什么样的条件尽管开口,我若应了做不到,你们再翻悔不迟。”
刘叔当即道,“姑娘既这么说,我们自然没有不信的。如此,我们情愿签了契书留在你们家,帮忙打理苎麻园。”
周敏原以为他们是想抬身价提条件,却见刘叔根本没有提到这个,不免有些奇怪,“刘叔还有什么要求,尽管说便是。”
“没什么要求,姑娘信得过我们,能有吃有穿有住,就已经很好了。”刘叔谨慎的道。
周敏微微皱眉,“那你们从前在怀州的时候,又是怎么算的?”
“算是短工,按天时给钱的,有活儿的时候,分做什么,一天从十个铜子到五十个铜子都有。”刘勇道,“我爹会得多,手艺精熟,从来都是拿五十个铜子的。我只能拿三十个。”
“这么便宜?!”周敏吃惊了,“吃住呢?”
一天五十个铜子,一个月就是一两半银子,而且还不包食宿。这还是顶级熟练工种的工资,最低等的一个月只有三钱银子。而且还不是每个月都有,是有活儿做的时候才发钱。
虽然从前万山村这些种地的,一年也连铜板都见不到几次,看起来刘家父子已经很好了。但他们是自己种地,一切都可以自给自足,只要年成好,基本上都能吃饱饭。刘家父子却要租赁房屋,柴米油盐样样都是从里头出,日子未必会好多少。
“姑娘说笑了,短工哪有管吃住的?”刘叔道,“我们拿这样的价钱,这已经算是东家厚道了。别家苎麻园的工人更苦。”
刘勇“哼”了一声,“只可惜那东家也是个怂包,听说我们得罪了程家,立时三刻写了契书将我们轰走。还让下头的人不能赁屋子给我们,若非如此……”
“小勇!”刘叔转头瞪了他一眼,“过去的事休要再提!”
“提一提也没什么。”周敏道,“程家很了不起么?再得意也是在怀州,管不到我们征州来。如今我们势单力薄,就不说什么替刘家妹子报仇雪恨的话了,但天理昭彰,那程家横行无忌,早晚有人收拾了他们。”
“就是!”刘勇道,“可怜我那妹子……早知如此,该当早早的替她许了人家,不叫她去抛头露面……”
说着便抹起了眼泪,连刘叔也受他感染,眼圈泛红。
想来至亲遭难,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这两人心里也不会好过。周敏琢磨着回头跟唐一彦打听一下那程家是个什么情况,彼此关系如何,如果有可能的话,设法叫他们暗地里吃个亏,也算是给这父子俩出一口气。
不过这种事,做成之前还是不要说了,免得抱了希望最后又不成,倒成了她胡乱夸口。
这样想着,周敏便道,“这样吧,回头你们挑个山清水秀之处,给刘家妹子立个衣冠冢,或是将来设法将她坟茔迁来也可。然后在屋里立个灵位,好歹逢年过节叫她有地方去吃供奉香火。”
“这……”国人素来讲究“事死如事生”,此时祭祀更是一家一族的大事,连史书上都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民间自然也有敬神法祖之风。死后若不得香火供奉,在所有人看来无疑是非常凄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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