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慌别慌,我们就当作不知道,明天这东西要搬运来搬运去的,总会有个磕磕碰碰,不一定就是我们弄的呢?况且这指甲盖大小的掉色看不出来的。”
“可……可明天大家都要对着它祭拜的呀。”
“还拜什么?就算我是河神我也瞧不起这玩意儿,说好的金的,嗤,太丢脸了。”
“我是怕,我们这样不会对神仙不尊敬吧?”
胡不成毫不在意地摇头:“也不能算我们最不尊敬,算了算了,没意思了。”
他们将罩着的塑料布重新盖在金像上,梅谷还是心有戚戚。这可算是今年一桩大的丑闻了,河神的金像竟然是个铜的,如果让其他人知道了,祭典的气氛也会被破坏的。思来想去,她还是认为应该三缄其口,反正她和胡不成不说,也不会再有别人知道了吧?
他们又按照原路返回,竟然也没有被察觉。回到医馆后,胡不成忍不住和贺亭林滔滔不绝地描绘今天的奇遇,甚至还添油加醋了一把,将昏暗的楼梯、漆黑的阁楼说得惊险绝伦,把偷闯禁地说成了与绝境斗法三百回似的。梅谷忍不住在旁边翻白眼,嗤笑了一句傻子就再也听不下去了。贺亭林反倒没有怪罪,只说不允许再有下次。
一个星期后的大早,胡家母子与贺亭林便一起乘坐公交车往河堤上游野餐。梅谷因为不方便在外多露脸,怕被认出她长得像已故孟孙芳,所以白天不去,晚上再和他们汇合。
上游等着朝河神上香的队伍已经排起了长龙,场面颇为壮观。这些人早的凌晨已经来等候,为了争得上第一柱香的机会。往年争抢第一柱香的大战都异常激烈,甚至有打架斗殴的新闻出现在第二天的报纸上。还有人带着冲天的高香而来,通体鸭黄色,足有男人的手臂那么粗,要一个人扛着才能搬动,据说是上好的檀香,最适合祭拜神仙。一天的祭拜结束,香炉里得收掉好几拨香,就连河水和草地都像是染上了香灰的气味。上游的泉口笼罩在袅袅的烟雾里,很有神仙登场的架势,然而是不是真的有神仙降临就另当别论了。
河堤排列的银杏树棵棵笔直挺拔,熟透的金叶贪婪地铺满草地,踩上去立刻有稀稀疏疏的声音。叶片被阳光烤干的焦香味比香灰要好闻多了,既温暖又柔和。家眷们多选择在树下的阴翳里铺上野餐布,既能享受凉风的照拂,又不至于靠近河边把鞋袜打湿。
胡妈妈一边打着扇子一边用脖子上的汗巾擦拭额角,笑道:“你们要是感兴趣还是可以去看看游街的,我在这里守着就好了。这时候他们应该已经从寺院出发了,要是幸运的话能拿到僧人或者护神童子的幸运符,就当讨个吉利吧。”
胡不成磕着瓜子问:“护神童子是什么?”
“被选出来参加游街的小孩子,帮寺院发幸运符的,只是取个好听的名字罢了。”
“师父不喜欢嘈杂,游街他肯定不会去啦,等会儿给河神上柱香就好。”
“今年的人反倒没有去年多了,这样宽松地野餐舒服多了。”
“妈妈你们晚上要表演什么节目?”
“太极舞啊,你们都去投一票吧,如果拿了第一名还有奖品的。”
“奖品是什么?是奖金吗?”
“奖金倒是不多,大概会有一些零食小玩意儿。”
胡不成高兴地说:“我想吃西瓜冰,晚上我们去吃西瓜冰吧。然后给你拉票。”
他们漫无边际地聊天,先说起游园里那些惯例骗人的娱乐项目,后来又说到烟火的样式一年不如一年。贺亭林难得插一句嘴,他盘腿坐着,吃一小碟子酒酿花生。胡不成见他心情很好似的,从他的碟子里偷花生来吃。贺亭林干脆把碟子放在两人中间的位置,吃到最后一颗,两个人又同时不伸手了。胡不成灵机一动,拈起花生朝贺亭林说:“啊——”
贺亭林犹豫片刻,竟然张开口让他喂进嘴里。胡不成的手指不经意触碰到他的嘴唇,上头滑腻腻的沾着米酒的液珠,把手缩回来的时候他倒是先脸红了。
太阳快到头顶的时候,游街的队伍才从远处慢慢靠近。远看好长一条花团锦簇的色带被人群拥着飘来,先听到抑扬顿挫的奏乐,那是由最前面二十个人组成的乐队,跟着用小车拉的两面红色大鼓,穿了传统民族服装的男人敲鼓,鼓声振振。队伍里还有托着玉瓶洒水的女孩子、端着祭品的僧人、念经的僧人、发幸运符的护神童子、抬着载了神像轿子的轿夫、举着彩旗飘带的人等。神像轿子三面用白色的纱幔遮着,只有正面才能看到河神的金身。
三人等到下午人潮渐渐退去才动身前往祭拜。胡不成对拜神不感兴趣,但是胡妈妈坚持要到河神面前磕头上香,做儿子的只有陪着母亲去。越是靠近祭台,香火味就越浓,熏得胡不成头晕眼花。神仙闻到香火就仿佛猫咪闻到了猫薄荷的味道一样敏感,尽管胡不成已经没了仙骨,本能到底没有完全消失。他被熏得两颊通红沉醉,一副飘飘然的样子,走路迷迷糊糊、如行云端,差点让石阶绊倒了。贺亭林伸手搀了一把,问道——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回去休息?中午闹得也太厉害了。”
胡不成摆手摇头,打了个喷嚏:“不是……我是……香灰过敏。”
贺亭林皱眉,还没听过这么个病症:“那不如不去了,你在这里呆着,我陪令堂去。”
“不行,那怎么好意思呢,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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