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前只剩下了兄弟二人,无言对视着。
“小朗…”仍然是夏寒先开口,“我换工作了…在一个美术馆上班,嗯…是个很好的工作。”
“…嗯。”
夏寒抿了抿嘴唇,“我下班还挺早的,很自由,这样就…就可以每天晚上给你补习了。”
“嗯。”
这惜字如金的回应让夏寒忐忑不安,他悄悄看了看厨房的方向,发现左尘正对他微笑,还为他比划了一个加油的姿势。夏寒揉了揉鼻子,回过头去,接着说道:“小朗,你能考上大学,哥哥就放心了。”
夏朗仰头望着天花板,半晌还是只溢出了一个同样的字,“嗯。”
“小朗…”
“到底想说什么?”
夏寒在裤子上蹭了蹭出汗的手心,“小朗,我们能不能…能不能…都回家啊?”
夏朗猛地坐正,锐利的眸子凝滞在夏寒脸上,除了微微颤抖着的嘴唇以外,面无表情。
“为什么?”
夏寒苦笑,“小朗,日子总要往前走,你可以永远不原谅我,但我们不要再痛苦下去了,好不好?”
熟悉的轻笑。
每一次,当夏寒捧着一颗火热的心试图靠近自己的弟弟时,都只有这一声轻笑,一次又一次,期待意外,却从来没有意外。
不知道还要被浇熄多少次,才能将心死得彻彻底底。
碗早就洗好了,左尘揽着许铎的肩膀站在那里,不敢往前迈一步。
房间中是漫长的沉默。
“去睡午觉吧。”夏寒无力地说道,“下午接着给你们讲下一个练习。”
他又妥协了。
“嗯。”夏朗起身,直接进了卧室,将其他人隔绝在了门外。
“小铎,你也去睡一会儿吧。”夏寒强撑着一丝微笑对许铎说道,“就在小朗旁边那一间,是我的卧室,把空调打开,盖好被子。”
“哦。”许铎听话地点了点头,乖乖进了夏寒的卧室。
“左尘…”夏寒陷在沙发里,泄了气一般萎靡而颓丧,他将左尘拉入怀中,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往旁边一倒,整个人都瘫在了他的身上。他需要支撑,也需要安慰。
“我又搞砸了…”夏寒双臂环住左尘的腰,闷闷地说道。
左尘轻柔地顺抚着他的头发,“没关系的,一定会好的…”
“小朗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很乖,很听话,很懂事…”夏寒闭上眼睛,“都怪我…”
“夏寒…”
“左尘,我过不去,他不原谅我,我真的,过不去…”夏寒哀戚地笑了笑,“我想说给你听,好不好?”
左尘俯身在他额角一吻,“好,你说,我听着。”
夏寒在左尘腹间深吸了一口气,要将记忆在梦魇中扒皮抽筋,他需要勇气去忍疼。
“我们家原来很平凡,也很快乐,就住在林乐家那个小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们两个人,带着小朗这个小豆丁,什么调皮捣蛋的事都干过,哈哈…”回忆起那段时光,夏寒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只不过转瞬即逝。
“后来爸爸做生意发达了,有了钱,就买下了这幢别墅,我们全家就搬过来了,但是小林子家离学校近,我就还经常去他们家蹭吃蹭喝蹭睡…爸爸说,我要是考上了北华,就带我和小朗还有林乐去美国玩,我特别高兴,爸爸妈妈工作太忙,只要我学习好,他们就能陪我了…”
衣服上有些湿润,左尘知道,夏寒哭了。
“我考上北华了,那天我拿着录取通知书兴冲冲地跑回家,激动地问他,我们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办护照?可爸爸却摇着头说,小寒,我太忙了,没有时间。他见我失望,就说,要不然给我报一个旅行团,我自己去。哈哈,左尘,你知道那个时候我有多生气吗?他根本不懂我想要什么,我想要的,只是他和妈妈能陪陪我和小朗啊,就像小时候一样,去哪里又有什么所谓呢?可我当时冲他吼,还骂他是个骗子,然后就跑了,那是一个特别热的夏天,我穿着一双拖鞋,就是从这间屋子里,跑了…”
夏寒的声音越来越轻,已经哽咽得快要说不出话。
左尘紧紧抱住他,一言不发。
“后来…”夏寒的喉结动了动,用那沙哑得不像话的嗓音悠悠说道:“后来,他们就跑出来追我啊,我穿着拖鞋,在马路上摔了一跤,迎面来了一辆大卡车,那个司机喝酒了,他刹不住车啊…刹不住…妈妈想…想推开我…爸爸想推开妈妈…然后我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他们…看着他们…全是血…全是…”
“夏寒,夏寒…别说了…别说了…”左尘拼命安抚着怀中哭到撕心裂肺的人,那一刻,他终于明白,夏寒对夏朗那些无条件的纵容是因为什么。
他的任性让他失去家人,所以他没有资格约束他的任何任性。
这是夏寒欠夏朗的,血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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